梁严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嘴唇嚅动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姑母你变了。”
武安沉默。
梁严起身后退好几步,额上青筋毕露,“你跟外头的那帮狗官都是一丘之貉!”
武安平静地看着他,“那你希望姑母能为你做些什么?”
梁严咬牙切齿道:“我好恨,当初为何就听信了你的话,册封她什么镇国大长公主,她就是这般来镇国的?!”
武安没有答话。
梁严指着她道:“你走,我不要你的怜悯,也没什么兴致做什么闲散王。”
武安欲言又止,“阿蛮……”
梁严冲她咆哮,“你走啊!滚!”
见他油盐不进,柳元娘看向武安道:“主子……”
武安心中不是滋味,只得默默起身离开。
梁严泪眼模糊地望着她走远的背景,自言自语道:“骗子,全都是些骗子。”
他们都是他至亲的人啊,从十一岁被杀全家,好不容易苟且偷生了十年,最后却成为了弃子,且抛弃他的人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天晚上梁严独自在寝宫枯坐了整夜,偌大的宫殿漆黑一片,回想他一路走来的过往,满腹辛酸无助。
幼时虽不受宠爱,好歹也太平安稳。
十一岁时楚王进京,全家被杀,他战战兢兢成为傀儡,浑浑噩噩过了好些年。
原以为册封梁萤能给他被拯救的希望,结果最后却成为所有人的弃子。
被至亲抛弃的滋味孤独得令人绝望。
在某一瞬间,梁严万念俱灰,对往后的余生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他乏了,真的乏了。
这个骨子里骄傲又卑微的年轻人最终选择了一条孤独的路远行。
他是北燕最后的一位帝王,亦是这个王朝的终结。
翌日闻内侍前来看到他绞断了满头青丝,穿了一身素白,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闻内侍跪到地上,落泪道:“陛下……”
梁严平静地望着他,笑了笑,说道:“闻内侍你我主仆一场,往后,且珍重。”
闻内侍泣不成声。
梁严最后看了一眼这里,看了一眼曾经困住他的牢笼,终是落寞离去。
那个剃了发的年轻人挺直腰板,拒绝他们的施舍,平静地走出宫殿,走上了青灯古佛的寂寞生涯。
周边的宫人内侍们见到他的身影,纷纷下跪恭送。
他软弱了十年,唯独在这一刻,他是骄傲的。他不需要他们的施舍,也不需要他们的怜悯与同情。
哪怕是个失败者,也有属于他曾作为帝王的尊严。
得知他剃发离宫的消息,梁萤沉默了许久才道:“差人去跟着,他去哪里就护送到哪里。”
谭三娘领命下去办差。
最终梁严在大觉寺剃度出家,法号明光,结束了北燕帝王的一生。
之后礼部开始赶做龙袍,他们把梁萤和赵雉的大婚与登基定在同一天。
这期间赵老太作为男方的长辈,自然要操持筹备婚庆。
她回到中山王府,按提亲流程走三媒六聘。
女方这边则是武安在操持。
中间繁缛过程无需多叙。
迎亲那天一大早,赵老太站在衣冠镜前替赵雉整理衣冠。
这个时期男子穿的喜服并非大红,而是玄色与正红相交,喜服按中山王礼制。
似有感触,她心中欢喜落泪,红眼道:“这一天我可算盼到了。”
赵雉扶住她道:“阿娘……”
赵老太:“我高兴,高兴!”
龚大娘在一旁笑盈盈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应多笑笑才好。”
也在这时,外头的李疑和蛮鸾山的一帮土匪探头跟看把戏似的观望,李疑道:“老夫人,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还有登基大典呢!”
赵老太擦眼道:“瞧我这记性!”
龚大娘:“老夫人赶紧换衣裳。”
众人掐着时辰出府门,因着成婚与登基一并举行,上午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也没法像常规迎亲那般施行。
另一边的梁萤则是一身大红喜服,谭三娘替她整理衣着,笑意盈盈道:“阿萤今日好看至极。”
梁萤凝视铜镜中的自己,正红极其衬人,脸上的妆容下得重,浓墨重彩透着喜庆。她摆弄着纨扇,纤纤素手指甲艳红,白嫩如葱。
辰时三刻,赵雉等人入宫。
婚礼在长乐殿举行。
新人入殿拜堂,梁萤手持纨扇遮面,由宗族原配夫妻俱在的亲眷搀扶至殿门。
赵雉忍不住偷瞄她,却见她在笑。
宾赞高呼新人登堂。
礼乐奏响,二人正式步入大殿开始行成婚仪式。
殿内放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酒肉饮食,新人需同牢而馔,意喻夫妇并尊,不为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