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当年这句话,褪色者有点想笑,但她笑不出来。
“阿洛……这真是孩子气的言论。当一个魔神想要杀人时,可不会看对方的长相好坏。”她温柔地抱着这濒死的友人,伸手摸了摸阿洛那乱糟糟、都是硝烟与血迹的鸟窝般的头发。
明明平时是那么爱作死和嘴贱的混蛋褪色者,但这一刻,褪色者却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那你怎么……”阿洛表示疑问。
“我被敌人囚禁了。”褪色者有些歉疚地回答,“不是我不想来找你们,只是我做不到。”
年轻人似乎释然了什么,他在笑:“但你还是……回来……”
“对。”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是褪色者对于过往经历的全部解释。
“也是哦。但你,怎么长得……还小……”
阿洛吃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记忆开始混乱,说话的语序不受控制的颠倒,他的眼前出现了扭动的幻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灵魂却在一点点地往上飘起。
“我是魔神嘛,长相外表什么的都可以调节的。”褪色者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小声地告知他,“阿洛,你是我的第一个信徒。谢谢你,在某种意义上,是你这些年来的祷告唤醒了我。”
阿洛却在一个劲地笑:“这是什么话,塔尼……是朋友……”
朋友记得朋友,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
躺在她怀抱里的阿洛忽然间咳出了几口乌黑的血,里面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弄脏了褪色者的手掌和衣服,但后者并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没错,我们是朋友。”褪色者笑了起来,就好像阿洛此时依旧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那样,“我不该跟你客气的。”
“好啊。”
阿洛的眼睛在这一刻明亮得反常,他的后脑勺枕在褪色者的手臂上,轻声述说着自己的喜悦心情。
“……都能活下来,你也回来了……好幸运啊,我。”
毋庸置疑,无论是作为战士,还是作为朋友亦或者部落族人,阿洛都已经尽力。
——而这样的人,不过是提瓦特这片土地上万千挣扎求活的人类中一个渺小不起眼的寻常缩影。
褪色者低头,凝视着友人那毫无血色的面孔,终于问出了那句话:“阿洛,事到如今我已经救不了你,但你不想向我祈求点别的什么吗?如果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尽量答应你。”
也许是曾经身为人类时所怀揣的愧疚之心,也许是希望满足阿洛最后的遗愿,但无论如何,塔尼斯特都希望他能走得轻松一点。
听到这话,阿洛却艰难地笑了起来。
“……谢谢,但是没有——没有要祈求的!”
“朋友,你可别再被……什么东西给囚禁了……不管是别的敌人,还是我的祈愿……”
直到最后一刻,阿洛都将塔尼斯特视为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而非高高在上的魔神。
也许是身为朋友的无聊坚持,也许是某种出于人类对抗命运时所特有的冥顽不灵的“愚钝”,但是……褪色者还是怔住了。
她慢慢地放松下来,像是想要对他露出笑容,却偏生无能为力。
阿洛的话还没说完。
“别伤心……”
“咦,看不到你了……”
塔尼斯特低头凝视着这个年轻人那分明睁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回答道:“放心吧阿洛,只是天黑了而已。”
“睡上一觉,我的朋友。等风再次刮过覆盖着黎明光辉的土地时,我们就会再相逢。”
“这、这样吗?”
被安抚的阿洛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笑容渐渐凝固,话语越来越轻,最终随着带有血腥气息的风而飘散。
“那就——太好了。”
当摩拉克斯手撕完魔兽、飞回鹰巢时,看见的就是一脸肃容的塔尼斯特抬手为怀里的人类合上眼皮,让其安眠。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此刻的褪色者没有为朋友的死去而落下任何一滴泪,甚至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但摩拉克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都结束了吗?”褪色者冷静地看向自己的同伴魔神。
“是的。”浑身上下依旧干干净净的摩拉克斯问道,“还是说棱游你执着于亲手复仇?”
“也没有那么执着。”
褪色者是个结果主义者,只要结果满意,过程都不算太重要。
如果当初是摩拉克斯出手镇压了博内兰,估计褪色者也会开心地接受这个结果。
放下尸体,褪色者独自站起身,走向已经被族人们搀扶起来,坐在地上发呆的年轻首领尼利尔面前。
她还记得这小子,当年总是跟阿洛一起玩,两人在树屋门口探头探脑地研究她的学习进度,以及嘲笑她的发音口音不标准的问题。当时褪色者觉得这两熊孩子真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