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道别的。”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移动一步。
“抱歉, 这个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帮助你继续成长。”
“很高兴能够在离开前和你见上一面。”
“请原谅我的自私, 在将身体的主导权全部交予你时,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两个明明长相截然相反的人,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站在一起时,却能从某些角度看到相似之处。
祝屿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段曾经窥看过的记忆,此时走马观花般地重现在自己眼前。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你要离开?”
格瑞娅点点头,伸出已经透明得就快消散的手,虚虚地搭在祝屿的手背上,她和煦地笑了笑:“只有我彻底从这个身体中离开了,才能带走那颗时时刻刻束缚着你的大脑。”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再无拘束,彻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说罢,她有些俏皮地朝祝屿眨眨眼,“反正你是异世界来的亡灵旅行者,根本不需要大脑,灵魂就能填充一切,不是吗。”
祝屿的眼底骤沉,侧脸像是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嗓音也透着一股凉意,“你怎么知道的。”
格瑞娅并没有被她身上的气势所吓倒。
两人共处这么久以来,她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黑发赤眸的人不会对自己动手,不过是出于习惯性地和人类相处不好,从而吓她罢了。
“我们是一体的。”
格瑞娅的手指穿透过祝屿卷曲的黑发,开口的声音像是裹挟着出春之际的微风,清远而动听。
“你能看到我的过往,我自然也能看到你的过往,尊敬亡灵法师阁下。”
她精致的脸,因为太过虚幻,仿佛有玉般的光蕴,目光留恋在祝屿的身上,嘴边始终挂着柔雅的笑意。
“看在我主动离开的份上,尊敬亡灵法师阁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格瑞娅的身体已经从脚下开始消散了。
她完全可以挤出祝屿的灵魂,然后自己重新活过来,可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用自己的离开,来换取祝屿灵魂的完全主宰。
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牵连,不合格瑞娅开口,就能让祝屿知道这一点。
这让祝屿有些不太理解。
在她的认知中,人类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那可是贪婪自私的人类,能够欺诈恶魔的人类。
怎么会有人类自甘愿意放弃自己存活机会而留给一个外来者。
隐隐之中,祝屿对人类一直以来的偏见,好像有了些许松动。
她看着眼前就要消失不见,但却从未催她回答的格瑞娅,心底竟然生出了怜悯之意,随即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猜对了!
格瑞娅眸子陡然亮了亮。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留念,就算祝屿不答应,她也会离开,只不过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想在自己离开前完成一项自己不能做到的夙愿。
“谢谢你,祝屿。还请你接管了身体后能够帮我的亲人报仇,他们是无辜的,不该因我而死。”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无,可脸上的笑意依然存在,丝毫没有担忧自己的离开,“我要离开了。旅行愉快,异乡人。”
……
随着格瑞娅的离开,监视着祝屿脑中活动的仪器发出急促声响,昭示着她脑部的死亡。
云拥川望着那趋于平静的监视器屏幕脑子有些蒙,随后不可置信地将视线转向了躺在病床上的人,喉咙阵阵发紧,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泛红,他踉踉跄跄身子极为不稳地走到祝屿身旁。
极力地想要控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可越是压制,越是适得其反。
向来骄傲的人,此时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般,无力地跪在地上,紧紧抓着祝屿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滚烫的眼泪扑簌地从眼眶中滴落而下,在白色的病床单上晕染开来。
那双潋滟的眼睛中,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泪。
云拥川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就像一张让人透不过气的密网,死死地卡住他的呼吸,把他摁进汹涌的潮水中。
忽然,他开始失声,接着又变成了长嚎。
像是一匹受伤的孤狼,在旷野的深夜中嚎叫,凄厉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能死!不能死!”
随后他撑在床沿上,站起来,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念叨着:“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就在他伸手准备按下传呼键时,病床上躺着的人发生了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