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来的时候,霍柏衣因为没钱,已经断了两三个月的药。断药期间,他的病开始复发了,但是没钱吃药也没钱看病,霍柏衣就窝在公寓里自暴自弃。
渡边敲门时,霍柏衣的样子吓人得很。渡边后来告诉他,他当时差点想转头跑掉去报警。
他说霍柏衣那时候跟保健室里会放的人体模型似的,瘦得皮包骨头,黑眼圈特别重,像个鬼。
那是当然的。
他来得好巧不巧,霍柏衣刚刚发完病,被折磨得浑身冷汗满脸泪痕地昏倒在浴室里。被门铃叫醒时,他甚至浑身痉挛了一下。
霍柏衣精神很恍惚,开门之后愣了小半分钟,竟然用中文问了句他是谁。
渡边懵了,站门口“诶”了一声,小声问:“你、你没事吧?”
霍柏衣没回他。又那么麻木了似的呆了会儿,眼睛里终于亮了亮——他回过神来了。
“抱歉,”霍柏衣站直身,推开门,用日文哑声说,“你是谁?”
他声音很哑,哑得像是刚被人掐过脖子。
他脖子上也有勒痕。
渡边看到了,但没敢多问,说:“我,我是前几天给你打过电话的渡边,QU的渡边。”
霍柏衣皱皱眉:“电话?”
他好像不记得。
他不记得的样子太真实,渡边都被他搞蒙了,第一时间真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您是QsuY吧?”渡边确认道,“现在日服榜上第十三的堕天使……”
QsuY是霍柏衣随手在键盘上滚出来的ID。
“是我。”霍柏衣揉揉太阳穴说,“想起来了,进吧,我精神不太好,没记起来。”
他推开了门,渡边闻到了臭味儿。
渡边跟着他进了屋。霍柏衣家里一片狼藉,垃圾堆了半个屋子。窗帘紧拉着,没开窗户,一点儿光都没有,闷得屋子里的臭味更盛。
渡边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有病,我不正常。”
霍柏衣一边回答,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问题。”
渡边傻在那儿了。
霍柏衣完全不在意,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抓起茶几上的一罐啤酒,仰头喝了半罐子。
渡边又神色复杂地看向他的茶几。空瓶子、喝到一半的饮料、扁的空的没开封的各类数不清的啤酒罐子、吃完了的和吃剩下的便当盒子,山似的堆满了他的茶几。
眼前的一幕有些震撼,渡边捂着嘴侧过身,咳嗽了几声。
这屋子太乱了,房主好像根本不打算收拾。
渡边眼泪都咳出来了:“你……你,你是什么病?”
霍柏衣又没回答。
渡边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他清清嗓子,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咳嗽太失礼了,让对方觉得冒犯了。
他刚要道歉,霍柏衣说:“应激。”
渡边没听过,愣在了那儿。
“我被杀过。”霍柏衣平静道,“有创伤性应激,精神不正常。”
“别这么说……又不是你的错,有心理阴影很正常。”渡边干巴巴道,“开个灯吧,看看光亮能好点,有光就能安慰安慰自己。”
渡边听见霍柏衣冷笑一声。
霍柏衣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他突然不动,渡边也不敢动。
渡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霍柏衣脸色渐渐青白起来。他缓缓抬起手,捂住嘴。
他把啤酒瓶扔到一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厕所里,门都来不及关,在里面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渡边手足无措。
他站在房间里,没忍住,又咳嗽了两声。他捂着鼻子,在霍柏衣的呕声里环视了一圈屋子里。
抬起头时,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霍柏衣家是上床下桌的双层床。
床边的栏杆上,吊了一根绳子。
一个打了个圈,但是已经断裂了的绳子。
过了几分钟,霍柏衣扶着墙,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早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我打不了职业。”
他也咳嗽起来,扶着墙,虚弱得像是马上要死过去似的。
“走吧。”霍柏衣说,“我有病,打不了。”
渡边没有应这个话茬。他指指霍柏衣床上的绳子:“不好意思,这个该不会是……”
“自杀失败的产物。”
霍柏衣回答得像是在说中午吃了什么,平静至极。
这种时候越平静越吓人,渡边脸都白了。
霍柏衣晃晃悠悠地坐了回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渡边无措地站在那儿,哆嗦了半天嘴唇后,说:“你……要自杀?”
“嗯。”
“为什么要……”
“活不下去了,活到现在也没好事。”霍柏衣说,“买不起药了,药太贵了。比起回家找死,我还不如自己死。本来昨天就能死了,死到临头看到了多余的东西,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