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承载了他的三十余年里,几乎所有的喜怒哀乐。然而,即便有再多的牵绊,他也就这么割舍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东西,是万万舍不下的。
放下一切,他以为他做到了。
但是,他为何还停留在此,“目送”着前方的陌生人们一步步穿过闸门?
在他出神的时候,一位热心的工作人员询问他道:“先生,需要帮助吗?”
“哦没有……谢谢。”
他自觉已经浪费了太久时间,便走上前,将机票置于了感应器之上。
通过闸门后,他接受了安检,一路顺着指示牌显示的路径走去。
而就在某一瞬间,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那个声音有点微弱,但可以听得出来,那个人有多么的声嘶力竭。
犹豫片刻后,他转过了身。
两层加厚隔音玻璃之外站着的,是早上他吻别的人,对方的手按在玻璃之上,英俊硬朗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失控。
……这张脸,曾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即便在他的世界被掏空彻底之后,还残留着固执的,无法抹去的痕迹。
这个人,是他命中的劫数,也是他曾经的救赎和眷恋。
但最后,对方还是成为了他混乱的人生中的,一个最特别的过客。
他和他对视着。
对方一直在说着话,但他听不清在说什么。
在一股力量的驱使下,他慢慢地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将它贴在了窗上。
瞬间,对方的表情变了。
“……保重。”
像是确信对方一定会听懂一般,他用正常的音量说出这两个字。青年朝他露出了更加难以置信的,又夹杂着悲伤的表情。
一道泪,从那双向来锐利的眼中骤然滑落。
他不想再久留,收起那张纸后,只见对面的人迅速跑向了安检的方向,只留下了一个慌忙的背影。
在去往登机口的一路上,手机不停地响着。
在他走进机舱后,那个手机铃声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坚持不懈。
那个号码一直不停地打进来,就像在伽蓝寺的那一天,在他垮在庙宇里喝得烂醉的同时,那个人执拗地呼唤着他。
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周写枫,你当真这么狠心?”
对方的声音是十足的疲惫和隐怒。
“我说过,我只希望我们可以安静地结束。”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说违心的话?……如果你想彻底忘了我,又为什么带走你给我画的画?你的行为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是我的作品,我有权利收回它,”他看着窗外,平淡地道,“别这么小气,就当作你给我留的纪念,不可以吗?”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电话那边已然气急败坏,“你难道不知道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吗?又何必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
“你总爱说大话。小孩,世界大得很,你这么幼稚自私,以后还会吃大亏的。”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上次不是问我,当初在伽蓝寺,我为什么说后悔吗?我想起来了。”
“……为什么?”
这时,飞机开始缓慢移动,安全提示广播响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将手机等电子设备关闭,谢谢配合。”
他躺在了宽敞的座椅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
“我这辈子,后悔的事很多。最后悔的是……在杀周畑羽的那天,我没有杀了自己。”
“……”
“你也许不知道,那一天,我离死只有一步的距离,但终究还是没敢死。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的人生在那时候就结束了,那该有多好。”
在这个他包下的,空荡的机舱里,低沉的一字一句尤其的清晰:“沈有赫,我不能理解你……因为,连我都觉得周写枫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可留恋的。”
心中,莫名地翻腾起久违的钝痛。
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还有感知痛的能力,不禁笑了:“……所以啊,只是一个拼命想要逃避现实的杀人犯而已,根本不值得,不是吗?”
寂静的空气里,他听到电话那边深吸了一口气,但在对方开口之前,通话就被他挂断了。
……机舱里,只剩下发动机的闷响,盖住了平缓而寂寞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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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点,依旧灯火通明的沈氏大厦里,有一个人在已经清空的办公室里毫无章法地踱步。
已经试过了所有可能的办法,用了所有的人脉,但却仍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那个航班,官方显示是飞往北美,但根据可靠消息,这是一架被特别保密的专机,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