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污秽与肮脏不停吞噬着它的血肉,不停侵蚀着,剥削着,直到最终的溃烂。
他看着脚下的泥泞,一步步缓慢走着。脑中袭来一阵阵的眩晕感,像是在麻醉着他,说服他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身后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小时,他们终于到了有人气的地方,而此时灯火也已经差不多熄灭了。站在这个角度往那个方向望去,也已经看不到那熟悉的庙宇。
周写枫径自跟着柏冰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听到后面的人叫住了他。
“我会帮你找到周烨。”
他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人直直望着他:“写枫,既然你愿意放我走,这就是我的承诺。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挑眉,道:“你想怎么帮?”
“我有办法,你等着就好,”沈有赫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目光转回向他,“请相信我,写枫。”
寂静的夜幕中,他看了他一会,随后沉默着坐进了少年为他打开的门里。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仿佛又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有时候他会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被分割了。
一部分面对无穷尽的噩梦,一部分面对差不多残酷的现实。一部分留给理性的决策,一部分用来放肆地发泄,毁灭碍眼的所有。
确实,用钱可以搞定很多事,包括如何解释这场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但是,有些东西却全然不是金钱能够挽留的。
——这一点,他在回到家之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
走进客厅时,他就看到他姐端坐在那里,在看到他时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
“姐,还没睡?”
他将外套脱下,走到她面前。周绮恩个子跟他差不多高,有一双很亮的,透着知性气质的眼睛,但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冷峻的气场。
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的情绪很不好。
她看了他一会,用柔和的语气道:“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肚子饿吗?刚阿姨炖了点汤,快来喝吧。”
他看着她走开的背影,闭了闭眼:“……对不起。”
对方的脚步微微停顿,随后走到了餐桌旁,手搭在椅背上,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什么?”
“……我太任性了,对不起,”他心里有点发酸,走到了她身边,“我知道,我最近很糊涂。抱歉,我以后再也……”
忏悔的话在看到对方眼里的泪光时,戛然而止。
周绮恩转过身面向他,深吸了一口气:“小枫你知道吗?有时候……”
她看向他,双眼发着红:“有时候我会想,到底该怎么帮你才好。”
“姐,在我最无力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苦笑,“别说复仇,我连面对过去都做不到。所以,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你完全有权利放弃我。”
周绮恩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弟。”
他有些茫然。随后,他发现他姐的目光正定格在墙边柜子上放着的画上。
那是一幅可以称之为完美的油画,一比一的半身人像。
上面的女人留着柔顺自然的长发,五官清丽端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双手松弛地放在双腿上。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全然掩盖不住那份优雅和自若。
……这是一张怎样看都很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疼的脸。
当初他回到周家时,第一个看见的是他们家的管家王嫂。王嫂看见他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听他说以后还是不会住在家里时,对方的表情掩不住遗憾。
后来,王嫂告诉他,有件东西希望他可以带走。
这幅画是十多年前,他在家里给他母亲画的像。他母亲爱不释手,就让人装裱好放在了书房里,逢人来就要好好吹嘘一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几乎忘了这幅画的存在。当他看到郑一芮因为这幅画失魂落魄的时候,觉得现实真是无比的讽刺。
“老爷说过这是写枫少爷给前夫人画的画,不可以扔!”
……王嫂的话还回荡在脑海。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父亲对这幅画的想法。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那个对他的一切都只是鄙夷不屑的男人,竟然会这样珍爱着一幅出自自己儿子之手的画作。
所以这是否能说明,男人对他母亲,也许并不如他想象的淡薄无情?
然而,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永远无解的谜。
他不自禁抬起手,抚上这幅画上的面容。
周绮恩也看着画,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去你家做客,你妈妈总是很热情地招待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说我实在太瘦了,应该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