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个名字,尊称一声良叔,穆涵听见,脸颊上没两寸厚的面皮跳一跳,李郁萧一看,什么人啊?穆老狗怎么气成这样子?比刚才被逼无奈答应封太平侯的时候还要气,太好了啊,赶紧,直接给封到建章宫尚辇尚舆,穆涵彻底黑脸,礼仪也懒得作,一挥袖子闭门送客。
回宫路上李郁萧问穆庭霜良叔什么人,他微微一笑:“乌屠斜的信,穆涵总不会擅闯我的居所搜得,总要有个人递与他。”
啊,原来良叔就是那个送信的人,这说到穆涵脸上,怪不得穆涵生气。
既要气被自己亲儿子算计,也要气他自己脑子犯蠢迈入彀中。
李郁萧一直抓着穆庭霜的手没松开,这会子两人坐在车里,就一面拍手里的爪子一面摇头叹气:“你说说你,我给你爹上嘴脸就算了,你怎么也跳出来?”
穆庭霜脉脉地笑:“陛下兴致高,臣想着给陛下助助兴。”
他笑的那个样儿,嘴唇抿一点,原本翘得人心痒,李郁萧不由分说搂他脖子过来亲嘴,里里外外舔一个遍,又勾着咂舌头,好一刻才放开。
放也没完全放,一味贴着嘴唇,道:“你再这么样儿冲朕笑,朕治你一个媚上惑主的罪。”
穆庭霜不避不让抻着脖子任君采撷,嘴里道:“陛下才封我做太平侯,后脚就要治我的罪,可见君心难测。”
那是难测得很,李郁萧自诩疼人,记挂着穆庭霜腰背上的伤,不许他屁股挨上硬呼呼的车板子,一定要把人抱在怀里,让坐自己腿上。
前儿总是他坐在穆庭霜腿上,不好,好端端一个修眉秀目的美人儿,也往咱们腿上坐一坐嘛。
这么坐着,外头车辚辚,车内安然静谧亲密无间,穆庭霜又问一宗:“如何是太平二字?”
李郁萧开始念:“太平两个字是上天赐予人间最美的梦,最高的嘉奖,是你与神灵护佑互相指认的标志,朕要你带着这个名字登明堂、入太庙,享受世人万年的敬仰和嘉典。”
穆庭霜听见这话,怔怔片刻,随即跪直,端正要拜谢君王,李郁萧免他的礼,拉回身边偎着,车中一时默默,少一刻穆庭霜叹道:“臣当不得。”
“朕就要封你,如何?”李郁萧霸总上身,不过还有点脸,说太平这个封号不是朕原创,少不得就细细讲一遍则天女皇和她的宝贝闺女太平公主各自生平,直讲得穆庭霜目瞪口呆:“中宫皇后登基称帝?豢养男宠?这男宠还是公主进献给女皇陛下的?”
是啊,就是这样子的啊,穆庭霜又思量片刻,摇摇头:“张氏兄弟不如薛怀义,能文能武忠贞不二,至少待女皇陛下一片衷情。”
言语间竟然有些自比的味道,李郁萧环他的腰晃他:“琢磨什么呢?在我这儿,你既不是张昌宗也不是薛怀义,我说了,你要跟我一起入太庙。”
穆庭霜还是摇头:“没有外臣供奉太庙的先例。”
“外臣没有,”李郁萧道,“我看过,太宗皇帝的张皇后进得,还是太宗朝,他老人家的义兄弟也进得。”
太宗的张皇后,那是赫赫威名的女将出身,随太宗皇帝打天下,太宗的义兄弟也是如此封的异姓王。
这话里头的深意穆庭霜怎么不懂,越发叹气:“臣哪里当得。”
李郁萧亲他面颊,说怎么当不得,不仅朕说当得起,朕要告诉天下,你当得起。
穆庭霜回首望他,望一刻,笑道:“未免肆无忌惮,也不怕朝臣参一本,说你昏聩,宠信佞臣。”说是肆无忌惮,可常侍大人面上没有一丁点责怪进谏的意思,满目纵溺。
纵得,李郁萧继续霸总,眼睛一瞪:“谁敢说你佞臣?朕还有更肆无忌惮的,你的散骑常侍加中谒者多少年没升过,朕要给你再加点。”
看样子穆庭霜不像他自己说的在意背什么骂名,好脾气地道:“好,臣先头谢恩,不知陛下要加封臣旁的什么职?”
李郁萧答:“加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那是裴越手底下的职,督管百官,另还有一件,如今已经入秋,今年的上计考绩也该张罗起来。这句,就不是君臣两个之间花搅,而是涉及先前议定的计策,拉裴氏下水的计策。
回到宫中,从黑木车下来,陛下直拽着常侍大人奔进寝殿,不知道啊,也不知道关在里头忙的什么,左右是不许宫人进去打搅。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枇杷树靠墙生,灿灿的果实挂在枝儿上总是引得墙外注目。
先前陛下和常侍说话也没个忌讳,什么媚上惑主什么朝臣参奏,本来说着顽,却偏偏要应验。
与栖兰殿半座建章宫之隔,丞相府内穆涵正阴沉着脸在案上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