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萧没想封禅,但也不想太拉胯。
心气这么一燃,蓦地底气和士气都起来,他反手捉穆庭霜的手,反在穆庭霜手指上捏一捏,亲昵道:“你且歇着,这活计使内侍来便了,怎劳动你。”
两人交握的手从宽袍大袖里露出来,满座可见,穆庭霜定一定神:“议事还要一刻,宣谁进来听也不相宜。”
“不妨事,”李郁萧推他的手,拍一拍,然后正大光明收回自己的爪子,“碳炉烤着能冷到哪儿去,且说正事。”
座上天子温存款款,席间同僚言语晏晏,像是、倒像是,经年的眷侣,人人皆知的那种。穆庭霜心头怦然而动,久久望他,轻答一声:“诺。”
--------------------
作者有话要说:
……河自东西下,屈曲而流,抱城三面,形若垂瓠,故称悬瓠城。《水经注》
第115章 宴语春雪馀·三
如何不怦然?
常侍大人面上云淡风轻, 实则满心里烟花满绽不能自己。
这是,这是头一回,两人不避着外人朝臣显出这等亲近, 仿佛、就仿佛天长日久两人就应如是, 他宴宾客他则在侧斟茶倒酒,他的袖子湿了他给张罗着捺干净, 互相照应, 衣食住行家长里短,好似最平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座中裴玄听过穆庭霜袒露心声, 知他心意,汝文弼又跟人精似的, 哪里看不懂陛下与穆常侍之间的门道, 其余几个少丞面上则多少有些惊诧或赧然。
按说他们不应知道太多,可是穆庭霜止不住地心念起伏心潮澎湃,一时间只恨不得满朝文武都来东稍殿看一看这般景象,陛下与他相携的这一景象。
这时上首陛下直入正题:“若北境用兵, 且是必胜之战, 来日论功行赏,朕却不想这功勋赏赐落在穆氏一党身上,何如?”
何如?几位大人互相看一看, 收敛起玩笑心思琢磨正事,都觉着……不何如。
很难。
穆广霖是做什么使的, 不就是穆涵上位以后扶持起来给自家挣兵权使的么?又在北境,即便不是穆广霖的功劳, 穆涵也能给颠倒成穆广霖的功劳。
再者说, 北境从北境将军府到幽州、冀州,都是穆涵的地盘, 穆涵的根基老巢,更不必说并州正是他的封地,此三州横亘,慢说是必胜之战,就是战事,都不一定兴得起来。
陛下面上则忧色浅薄,告一旁穆常侍:“穆卿,你与众卿详细说一说。”
“诺。”穆庭霜答应,慢慢讲起来。
却说必胜之战哪来的,只有当对手完全可控,才能谈必胜。可交战双方,怎样完全掌握对手呢?
只有当这个所谓的“对手”是自己人的时候,才完全可控。
月前李郁萧使韩琰举荐的那两名,蔡然与沈驰岳,既是先锋官也是兵托儿,领着人扮作商队北上,到得扶余边境立刻改换行装,左右是扶余的雪蹄斑骓,面上盔甲一戴,谁分得清是大晏人还是扶余人?
稍微往北境军几座兵营扰乱一二,届时“扶余人”侵我边境,战火燃起,你穆相还能继续跟人谈生意么?租借兵马?你且问问天下人同不同意。
这计策从前不可能实现。
北境除却明面上一个穆广霖,穆涵手底下好些个将领还有懂兵事的文官谋臣都在盯着,他们之中老成持重者有之,善谋急智者有之,有这些人在,即便有扶余扰边的传闻,也轻易不会真的打起来。
可是近来,咱们穆相目光南移,算盘打到南境,叫扬州勾着魂儿,好多人手抽调到南方,许多老臣也不例外,这下可好,坐镇北境的只有一个穆广霖,一个功勋簿八尺厚四境传颂、矜骄又目中无人的穆广霖。
此一计,调虎离山接一手激将,届时只须使人往穆广霖耳边念叨,只念一念去岁在洛邑荆睢是怎样落他的脸面,他的功勋簿怎样四境不服,他一定会出兵。
他不仅要出兵,他还要赢,不仅是寻常的赢,还要是大胜,最好扶余国变扶余郡,那还交什么租金,你给朕交税,这才是一举清剜马政之疮。
此一言非是李郁萧狂妄,而是穆庭霜给的准话。
穆庭霜重活一世哪里不知扶余的底细,扶余人在从前武皇帝朝可能还真养畜有骁勇善战的勇士,如今只教穆涵拿朝廷的银钱养膘,王庭奢靡无度,渐渐已沦落成帮着穆涵收钱养马的空壳子。
到时候穆广霖骑虎难下发兵,哪有打不赢的。
打不赢也好,还有后手。
李郁萧想让穆广霖赢,却不想让他再得勋赏。到时候开战,李郁萧要派自己真正的将星过去,蔡然与沈驰岳是先锋官,韩琰才是主将,届时韩琰是一定要北上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韩琰督造的那批马鞍马镫终归要助他“善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