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穆涵眼睛一闪。
“正是,”穆庭霜插着手,“宫中太后信佛,广微眼看咱们就疏于管教,坐看修慈寺、长秋寺拔地而起,宫中烧香拜佛的宫人有加无已,他竟是个作壁上观的。若是下一任鸿都观当家还是如此不能成事,不能与太后抗衡,恐有大患。”
穆涵一省,是,这是正理,赞同道:“说得是啊,还是要资历深些才镇得住。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父子两人又说几句,穆涵如今最头疼的是陛下见天儿的要听政,但他一句也没提,穆庭霜也只做不知。
他出去以后,穆涵招来手底下暗卫新上任的的大档头:“去跟着二公子,看看他近日有何异动。”
……
其实二公子就怕自家老爹不派人来跟,看不见他的异动。
紫阳真人虽然历练老成,穆庭霜在他爹跟前举荐的也是这位紫阳,但是他自己却想露出一些旁的行迹。
说到底,穆涵疑心他什么,不过是疑心他暗投少帝党,替陛下做事,而区区一个鸿都观观主任命横竖并不能打消穆涵的疑虑,穆涵总还要在旁的事上再做试探。
不美。
穆庭霜打量穆涵眼中他不过二选一:情势其一,他还听命穆涵忠于家族,情势其二,他归顺少帝党。
但这两项都不美。陛下曾问他总要在穆涵跟前作戏委不委屈,委屈倒真没有,只是惭愧。无论是栖兰殿前的园圃还是鸿都观的主人,陛下喜欢的人和物总是遭殃,凡事总是陛下领头第一个在穆涵跟前受过,为人臣如何不惭愧?
如今更好,穆涵既有疑心,倒合穆庭霜十分懒怠心绪,并且雪娘也不再在裴夫人手底下过活,他更无甚挂碍。
是以,他想给穆涵看看,情势其三。
这日穆庭霜寻个由头从栖兰殿抽身,十分打眼,过五门登六招摇过市迳到麒麟阁。
他到麒麟阁是约人,手书给玄清真人约在此地见面。
两人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只在麒麟阁上对弈一局,穆庭霜亲自给玄清真人斟茶,做得十分礼贤下士态度,口中虽然十分漫不经心,但是面上十分彬彬有礼,他素来冷面,这份有礼即可说得上是殷勤。
一番交谈,宾主尽欢,穆庭霜转递上一只匣子。不知匣中何物,但只看梨花木的镶金玉匣面,便可知此中必然装着比匣子贵重百倍的宝物,是送给玄清的见面礼。
此一番下来,拉拢结交的样子就做得十成十。
玄清真人自然受宠若惊,离去时脚步也轻快几分。穆庭霜望一望他的背影,再往四周苍茫的天地望一望。
宫中这时节草木凋零,倒无甚可看,既然花木枝子是秃的,想必里头藏不得人,那便是在哪处廊檐殿门后头,却不知他父亲的人手到底躲在哪个暗处窥视。
看着没有啊,给自家老爹推一个,转头收拢另一个,到时只消说陛下心意十分执拗,一定要任玄清,这活儿不就齐备?穆庭霜盘算穆涵何时能看明白,爹您结交的真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结交的人登高位,咱们既不是丞相党也不是少帝党,咱们这是替自己筹谋呢,父亲大人呐,您别总乌眼鸡似的盯着小皇帝。
棋案上黑白纵横,这一局穆涵能看懂么?
能罢,穆庭霜遥遥负手,左右宫中如今无甚草木可看,不过也好,再过两个月栖兰殿的白萼梅苗就该下地,花开总是可期。
……
朝中最近有一事。
却说秋末冬初是各国使臣来朝之日,原也无甚特别,只是今年砂织国来的不是寻常使臣,而是他们砂织国国王的独子。
异域王子啊,李郁萧心想,终于要见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吗?古代的外国人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他跟穆庭霜念叨这事儿,穆庭霜却微微一笑说起旁的:“臣倒要恭喜陛下,宫中要新进佳丽。”
李郁萧眼睛一瞟:“喜从何来,何喜之有。”穆庭霜道:“沙织女子貌美者众,说不得此番王子携美人来朝,臣要恭喜陛下再得佳人。”
说这话的时候君臣两个没避着人,周遭的宫人内侍连带着内史撰舍人都没避着,大家心里各自一阵吸气儿,觉着陛下怎么也要哄一句,至少要表一表无心佳丽衷情穆卿的丹心。
没成想陛下眼睛放光,脸上一副色令智昏作派:“朕听闻异域女子肤若凝脂,臂白如藕,格外动人,如今倒实在可以见一见。”
噫,这是什么笃新怠旧的虎狼之词,殿中诸人纷纷暗中揣测,这常侍大人还不当即翻脸。没成想陛下还不消停,继续两眼放光:“还听说异域女子格外善舞,可于人手掌上做掌中舞,腰间鞋履具以铃铛做饰,舞动起来轻音曼姿,不知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