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安静下来,就连外面的雨声也自觉的减弱几分,这短短的几秒钟在时霁看来却是十分难熬,他见少年迟迟没开口,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此时僵硬冰冷的气氛。
“黎……”
只是不等时霁说完,黎忱便起唇打断了他的话。
“认识。”
时霁的声音淹没在嘴角。
他的眼睫颤动几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比他想象中要冷静许多的黎忱。
黎忱掀起眼帘,对上时霁烟黑色的眼睛,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嘲笑。
“我那么恨他。”
“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短短的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关之间挤出来的,黎忱的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直勾勾注视着时霁的眼睛里藏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危险,死亡,和暗无天日的囚禁。
黎忱都不用刻意去想,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以前的画面,他日复一日被强行切开的腺体,血液里流淌的麻醉剂,永远也停不下来的监护仪和呼吸机,蔓延在骨头里面的剧痛。
时霁紧张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安慰黎忱一下,黎忱反而首先将视线落回时霁身上:“哥哥突然问我这个的意思是……刚才跟踪我们的是秦哲的人?”
黎忱的反应一向敏捷,根本不需要时霁多说什么,他便能自己把其中的关键挖出来。
少年冷不丁笑了一下,蓝色的眼眸暗下去几分。
“那正好。”
“新账旧账和他们一起算。”
时霁连忙按住他:“别冲动,黎忱。”
“我们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秦哲那边的。”他道,“不要打草惊蛇了。”
少年的呼吸略显沉重,在时霁的安抚下,他的眼里总算多了点别的神色。
“再者……”时霁继续说,“如果真的是他们,我们也不能正面和他们起冲突。”
他点了点黎忱的脑袋:“要靠这里。”
黎忱敛下眼睫,默默地“嗯”了一声。
“现在,麻烦请认真告诉我。”
“你在成为他们的实验体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黎忱咬了咬下唇,前方的司机打开雨刷擦掉沾上挡风玻璃的雨滴,伴随着外面冷冽的风席卷而过,黎忱才松开唇角,轻声说道:“他们割开我的腺体提取基因,然后再把另外的Omega的基因输送到我的体内。”
他说得格外简单,短短两句话就能让时霁脊背发凉。
对于Omega和Alpha来说,腺体属于他们第二器/官,上面遍布了无数的感觉神经,平时不小心撞击一下就能让他们痛到生不如死,更何况直接被硬生生切割开。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让一个人的身体接受另一个人的基因,那时我和另一个哥哥接受实验,他顺利容纳了基因,但我,产生了排斥反应。”
“我高烧了整整一个星期,浑身上下的器/官出现了大面积衰竭,脱水的程度严重到血液都是粘稠的。”
“那个时候,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黎忱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眼角被激烈的情绪染上红晕。
“他还活着是吗?”少年猝不及防问道。
而时霁正被他所描述的震撼到没反应过来。
黎忱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就由我来亲手杀了他。”
对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说笑,时霁连忙抓住他剧烈抖动的手,很快,他的手又被黎忱紧紧拢入手心里。
“你怎么恢复的?”时霁问。
黎忱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
“那时他们觉得救不了我了,于是自然而然把我扔在了研究所后面的废山上,可我那个时候只是昏迷了而已,再醒过来,我发现我已经不在研究所里了。”
“莫名其妙的,离开研究所后我的身体体征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我也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我变得很容易冲动易怒,就连体力都比以前强了很多。”
“我知道,这是实验的副作用。”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般,时霁的眉心死死拧在一起,半天都无法展开。
黎忱说完之后,车内再次陷入寂静,外面的雨不知不觉间停了,只剩下残留在窗户表面未干的水珠。
不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在透明的水珠上形成斑斓的光圈,从其中能看见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握着时霁的那双手没什么温度,冰凉的指腹和时霁的皮肤贴在一起,然后黎忱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等一下!!”
这时,少年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猛得惊呼一声,吓得司机赶忙停车。
“哥哥,我刚刚好像看见林逸了。”黎忱按下车窗,随着窗户一点一点降低,裹挟着浓郁雨腥味的风毫不留情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