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好奇地望着台上奋笔疾书的几个亡魂,回首接着往前走时,听见玉笙寒介绍道:“他们在斗画赢奖,以此讨得心上人欢心。”
宿云微茫然了一瞬:“心上人?”
“亡魂要在幽都待上一段时日,投胎之日不定,住得久的也许会和从前爱人在幽都相聚,早已分别的可能会在此处觅得新欢。”
玉笙寒手中拿着一只拨浪鼓,一边轻轻晃着,一边心不在焉道:“虽然先前总嘲笑吴老先生那番言论,但仔细想想也算是有些道理,终归人已死了,尸身腐朽,唯余枯骨,前尘往事也应该跟着一起丢弃,去寻找新的人生。”
宿云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玉笙寒的想法,没过不久又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宿云微抬指点了点他手中拨浪鼓,问:“这又是从何处摸来的?”
玉笙寒摇着拨浪鼓,笑道:“来找殿下时我已经和他们斗过一次画,却没想到奖励是哄小儿的拨浪鼓。”
话音刚落,人群那边忽然穿来一阵欢呼。
宿云微回首望过去,瞧见一男子喜气洋洋,满脸笑意地站在高台之上,手里捏着一套银制的璎珞。
玉笙寒语气中有些遗憾:“哎呀,怎就让我拿到拨浪鼓。”
宿云微似笑非笑瞧他:“我倒觉得挺好,童趣极了,正适合你。”
琉璃阶近在眼前,宿云微提着衣摆上了台阶,回身道:“我一人去便好,你先走吧。”
玉笙寒手里的拨浪鼓还在“铛铛”响着,他说:“我等着殿下。”
“殿下可别忘了我还在外头,让我等太久。”
宿云微轻笑一声,衣摆轻轻一晃,拂身上去了。
*
张冠玉的府中放了许多空置的花盆,他常年热衷于从凡尘带花草回幽都,但花草活不了太久,最终只能留下一盆子土。
宿云微进到府邸中时,他还蹲在满屋子花盆前拨弄泥土,似乎又从哪里找来了新的花种。
宿云微同他打了招呼,疑惑道:“先生既然喜欢花草,又为何要将那盆昙花放在我屋中?”
“你那地方阴气盛,昙花不同于其他花草,最喜阴,养在你那里刚刚好。”
宿云微颔首,说了来意:“那生魂在凡尘游荡百年,用东瀛秘术害了不下千人性命,孟婆担心他身上挂着因果,恐怕无法直接放他离开幽都。”
张冠玉直起身来,微微挑眉:“哦?我以为柯茹已经将他放走了。”
他绕过桌案,端了干净的茶杯放在宿云微面前,笑道:“无事,先放在魂狱里,我闲下来便去处理。”
宿云微心道,他如今不就闲着。
本想再说些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纠结半晌,还是走了。
张冠玉站在府门喊他:“云微,我那花可得好好养着,别又养死了。”
宿云微站在琉璃阶上点了点头,再回过身去时,玉笙寒正坐在台阶上,一只手里捏着拨浪鼓,另一只手拿着一串玉坠。
宿云微怔了怔:“这又是从何处来的?”
玉笙寒闻声站起来。
他比宿云微高了一截,宿云微站在台阶之上,才将将与他一般高矮。
玉笙寒手腕一抬,那玉坠已经挂到宿云微颈上了。
玉质冰凉细腻,落在锁骨间时激得他身躯颤了颤,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颈间被人轻轻一碰。
正碰在那道狰狞可怖的剑伤上。
宿云微下意识撤了一步,那时玉笙寒已经收回了手,盈盈笑着:“方才左想右想都觉得亏了,于是又上去同他们比了蹴鞠。”
宿云微:“你有灵力,和普通亡魂比蹴鞠,好不公平。”
他又捏起颈间玉坠,露出指节上的戒指,淡淡道:“戴太多玉饰,恐怕会有些庸俗。”
话虽这么说,却不见他将玉坠取下来。
玉笙寒道:“殿下分明是喜欢的。”
宿云微没想到他会直接戳穿自己的小心思,面颊有些发烫,佯怒道:“知道便可,不要什么都说出来。”
玉笙寒竟顺从说了好,倒让宿云微一时无话可说。
他拢了袖子,不愿再和玉笙寒在此处逗留,略有些逃避似的往孟婆府走。
玉笙寒追在他身后摇他的拨浪鼓,一声接着一声撞击着,像是规律而又动情的心跳。
宿云微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道:“玉笙寒。”
后头的人含笑“嗯”了一声。
“别摇了。”
玉笙寒又说好。
他几步追上来,与宿云微贴肩走在一起,低声道:“殿下别着急回去,七夕灯会热闹非凡,不如留下来瞧瞧。”
顿了顿,他又觉得不妥,问:“殿下身体可还好?”
宿云微轻轻点点头:“尚可,节日难得,既然想看,便不急着回府。”
“那好。”玉笙寒笑起来,牵了宿云微的手腕,这便拉着他往人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