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为此前只和乔绿相处,李娅不想把自己当做是乔绿的替代品,于是在婚约定下之后也对童为爱答不理。
童为跟着兄长去了京城之后,李家很快便反悔,先一步将她嫁给了另一户人家。
童家夫妻上门来闹过几次,但村里百姓见李大已经做上大官,不想得罪李家,人人都帮着李娅说话。
说她一个女孩子,总不能真等着童为多少年不嫁人,平白浪费她的好年华。
那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村里当初最招人喜欢的姑娘乔绿已经走出了山林,去往了更高更远的天地,而此生并非只有等待嫁人、相夫教子这一件事。
宿云微道:“山中村到底还是局限,村里女眷一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小镇,被限制在这方寸之地,没有自由。”
宿云微如今离开了童为的躯壳,以自己的魂体触碰这世间,便能感受到许多人的情绪。
那些情绪杂乱无章地涌过来,意图将他一同淹没。
宿云微感到有些混乱,这样繁杂的情绪并不能影响他的行动,却让他脑中烦乱无比。
村中百姓出不去这村落,他们心中对外界的向往,对乔绿的骄傲与嫉妒,对童为的嘲讽与安慰,全都密密麻麻地,如同卷轴一般展现在眼前。
宿云微闭了闭眼,忽然想,世间诸多苦痛,为何非要让他一一知晓。
面颊上落了一丝凉意。
玉笙寒的指尖冰冷,像一块冷玉,细腻而又寒凉的触感从颊边轻轻划过。
他将宿云微颊边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道:“殿下向来心怀苍生。”
宿云微平静地望着他。
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说,想要去反驳,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只是他自己会想,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苍生百姓。
玉笙寒先前似乎说过,说他脾性里有着神性,生来就是要升仙的,因为共情苍生而显得格外无情。
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连那份共情都像是职责所在,而非本意。
当真虚伪至极。
*
李娅被乔绿道破了来意,面颊有些泛红。
她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了一分刻薄模样,挖苦道:“要不是童为先抛了我去京城,我难道还要为了他守身如玉不成?”
李娅上前一步,指着童为道:“他与我定下婚约之后心里还总想着你,同我说话都心不在焉,成日就知道去山里帮人运石头,好不容易赚得那么点小钱,结果转头就全给你了!”
乔绿怔了怔,骤然回首望着童为,喃喃道:“那些钱……是这么赚的?
她也见过山里运石的工人,成日风吹日晒也便罢了,有时山路崎岖,甚至有摔下悬崖的危险。
童为垂着眸,小声道:“怕你担心,就不曾和你说起过。”
乔绿睫羽颤着,伸手碰了碰童为的面颊,又飞快地收回手。
她闭了闭眼,将面上地情绪掩藏干净,从榻上起了身直直望着李娅,漠然道:“童为当初是我的未婚夫,我爹娘要退婚都未曾经过我的同意,凭什么就是你的了。”
李娅被她的歪理唬得愣了片刻,再回过神来时,乔绿已经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出屋子。
乔绿是修仙者,分明没怎么用力,但李娅却挣脱不开,直直被她推出门外。
还未来得及多说几句,门“砰”地便合上了。
李娅满肚子怨气,正要多说几句,某个村民恰巧路过此处,见她站在乔绿院中,多嘴道:“小娅,你咋在这,阿绿他们在里头休息呢,别扰了仙人。”
李娅顿时涨红了脸,欲言又止半晌,那村民已走远。
她狠狠跺了跺脚,啐道:“真的神仙都在天上飞着呢,那还能在地上跑。”
说罢便转身跑了。
玉笙寒笑道:“她这话说的不对,张冠玉先生不也是仙,如今却也住在地府。”
在幽都时常受到照顾,宿云微到还记得张冠玉与孟婆他们,随口问:“你与张先生可认识?”
“说熟悉也算不上,不过见过几面。”
玉笙寒捋了捋身上浅粉道袍,安然找了个椅子坐下:“两年前我因故去往幽都,当时只去找了柯茹,没有专门去拜访张先生。”
“他是幽都城主,但事务常常交由孟婆帮忙处理,并不在幽都久留,正因如此,吴老才会对他意见颇深。”
宿云微坐在他身边,视线落在一边的童为与乔绿身上,心不在焉道:“他是仙而非亡魂,或许仙界之事要比幽都繁杂纷乱得多,没时间两厢顾及。”
“殿下几次说自己不愿成仙,是觉得累么?”
他视线落到窗外高挺的玉兰花树上,麻雀站在枝头蹦跳嬉闹,诉说着人世间的惬意安闲。
玉笙寒道:“不过也是,仙道要守护世间,丢掉情爱和诸多繁乱的欲望,活到最后恐怕都已经失掉了自我,还不如做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