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罗刹鸟蓦地发出一声长鸣,尖啸声直刺入云霄。
巨鸟从昏暗角落处盘旋而起,巨大羽翼带起一阵狂风。
“糟糕,”柯茹散出剑意,额上出了些冷汗,“罗刹鸟竟一直在此埋伏。”
此鸟要比其他异兽聪慧,力量也更强悍,对上它便毫无胜算。
狄舟拉着她的胳膊:“你先走,我在这里。”
“先疏散百姓。”
“疏散什么百姓,那几百人你哪里管得过来,先保住自己命再说。”
柯茹皱着眉,她想先将狄舟打晕,免得总是碍手碍脚,但转头却见那只罗刹鸟径直向北而去,并未有攻击他们的意图。
*
京城雪下得太大,一夜过去积雪已然深了。
宿云微一脚踏入便深陷其中,鞋袜湿透,刺骨寒意顺着皮肤骨骼传递上来,让他又想起那日抱在怀中的孩子。
他抱紧怀中的剑,眼前模模糊糊瞧不清东西,狂风将他颊边发丝吹得纷纷扬扬,衣摆猎猎作响,让他一时间寸步难行。
宿云微勉强靠在道观正门的门框上,闷咳了两声,轻轻道:“乖一点,别闹。”
而后罗刹鸟长鸣一声,轰然落回地面。
神力大半已经回到体内,不算太聪明的罗刹鸟现在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主人,乖顺了许多,没敢动爪子。
宿云微依靠在门框上喘息,半晌才聚起些力气来,向着罗刹鸟抬了抬手:“过来些。”
他抚着垂落下来讨要抚摸的鸟头,轻声道:“去皇城,还有......”
他垂着眼眸望着手中玉剑,神情无比平静:“往后回长明天去,别再出来了。”
罗刹鸟怪叫了一声。
它蹲在雪地里,让宿云微上到背上去。
宿云微现在没力气再动,他踮了踮脚尖,实在是使不上劲,先前攻击玉笙寒时已经耗费了太多力量和灵力,到现在身心俱疲,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有些烦恼,拍了拍罗刹鸟,又放弃道:“算了,不去了。”
皇城曾经是他的家,但自从宿月昙和爹爹牺牲之后,那里便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没什么可留恋的。
宿云微实在站不住,他在道观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玉剑插在雪地里,支撑着身体。
他现在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玉笙寒被他推出去了,面前除了一只蠢笨的鸟,无人再能听到他的声音。
“宿云微。”他轻声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残缺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又回来了些许,他想起自己儿时的太傅曾和爹爹说他的名字没有起好。
但这个名字是阿娘临终前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他生在拂晓时,宿云微,云雾微淡,月坠拂晓。
有些生长在夜间的东西,到晨光熹微时便会散去,犹如枝上梢头的寒露那般,从来都不长久。
原是那时便已经注定了往后。
宿云微依靠在剑上,玉剑温凉的触感让他恍若被玉笙寒牵在手中,他觉得很累,又觉得如今这个样子也算是得偿所愿。
他看不到玉笙寒现在的爱意,也算不透往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最起码,玉笙寒从前是爱过他的。
那些凡尘的纠葛和因果,总要有个尽头。
宿云微想,便如此吧,他不喜热闹,厌烦嘈杂的环境,于是便捡了这么一个普通又平常的日子安安静静将一切都结束掉。
天际一片白茫,纷落的雪堆在他的膝头和发丝上,宿云微抬头望着天,那里曾有一轮无比明亮的圆月,可惜离别仓促,从十六岁时起便无人再陪他瞧过月。
往后道路艰险万分,他一个人受尽伤,流尽了血,在十余年前的冬日自刎死去,又在玉笙寒的执念下聚魂重生。
宿云微觉得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身为这世间的神,为何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连命运都无法自己去做出决定。
到最后只能说一句算了,说一句到此为止。
“算了,”宿云微垂眸望着脚边的雪,又说了一句:“算了。”
苍白手指从玉剑上滑下来,落到雪地里,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莹白灵流萦绕其上,而后四散而开。
*
江中冰块已经被凿开,江岸剩余的船只不对,柯茹让妇孺老小先上了船,让狄舟看护着去往江岸,自己在这方守着剩下的百姓。
狄舟刚走不久,身后林间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柯茹神色一凝,手中剑意骤然挥出,幽绿灵流罩在整个草屋之上,将百姓护在其中。
她额角掩鬓流苏晃动着,散着细微的光,黑裙显得腰身纤细漂亮,身形动得迅速,已然出手攻去。
那林间猛地扑出一只巨大的异兽,牙齿锋利无比,白色皮毛上满是血迹,不知已经吃过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