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唇角动了动,什么都看不清,也便没有再说话了。
玉笙寒还有别的事要做,他看到张如韵来势汹汹,像是亡命之徒决定最后背水一战,再没了任何顾忌,直冲着宿云微而来。
那样浓烈的杀意,连玉笙寒都能轻易感知到。
他将将回身,张如韵已经一掌攻来,带着凛冽的掌风。
玉笙寒神情平静,也未躲闪,抬剑直面迎上,险些斩断张如韵的右手。
张如韵闪躲十分迅速,转身一瞬已然放出细韧的琴弦,划破风声俶然攻来,缠上了玉笙寒的剑。
琴弦“铮”地绷紧,玉笙寒淡淡道:“破。”
话音刚落,那缠绕的琴弦顿时碎裂。
张如韵知道自己这几根琴弦没办法伤到玉笙寒,玉笙寒的力量在他之上,要想杀死对方难上加难。
但张如韵赌惯了,他现在只想用尽所有力气,能带走一个都是好的。
他后撤了几步,指尖咒术诡异又繁复,法印霎时幻化变大,笼罩在整个天际。
宿云微被飓风吹得有些摇摇欲坠,他觉得自己兴许是活不了多久了,玉笙寒松了手。
从未松过手的人松了手,那一瞬间宿云微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只是有一些难过。
许是疯了,宿云微现在只想先杀了玉笙寒,他怕时间愈久,玉笙寒的爱便会越发浅淡。
倒不如在死之前将他杀了,将这份爱保留在最浓烈的时刻。
宿云微浑身发冷,手脚冰凉,行动起来都有些僵硬。
他觉得自己兴许是爱着玉笙寒的,否则不会在这一刻,在他瞧不清世间万事万物的时候,唯一只能看见玉笙寒。
张如韵用的是东瀛秘术,他算错了玉笙寒的能力,也低估了对方的力量,玉笙寒在重复的那千年里完全参透了东瀛秘术,张如韵的一招一式他都清清楚楚,瞬间便能将其强压下去。
玉笙寒一剑将其神魂钉在岩石上,铺天法阵轰然碎裂,在张如韵眸中化为灰烬。
张如韵只愣了愣,到底还是苦笑起来,知道自己输了。
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终归是徒劳无获。
玉笙寒漠然将剑收回来,回身时他先是瞧见了宿云微平静又淡然的面容,而后便感到颈肩一阵剧痛。
温热的血喷洒在自己面颊上,让玉笙寒恍惚了许久。
而后他才抬手摸到自己的肩窝,碰到了宿云微颤抖又冰凉的手。
宿云微握着那枚早已经碎裂的半枚玉戒,许是歪了方向,断口深深划破了玉笙寒的肩窝,混着血肉一起深陷其中。
但面上的血却不是自己的。
玉笙寒怔怔垂下眸去,只瞧见宿云微浅蓝的衣襟被鲜红的血液濡湿,正缓缓地扩散开。
柯茹幽绿的剑意洞穿了宿云微的胸口。
宿云微神情恍惚,迷惘又不安地望着玉笙寒肩窝的血,纤长睫羽栩动着,半晌才回过神来,蓦地松开了手。
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从胸口处蔓延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间天旋地转着,几乎要站不住。
他唇瓣嗫嚅了片刻,到这时忽然又后怕起来,怕自己若是没有歪了准头,若是玉笙寒真的死了。
这世间就无人再记得他了。
宿云微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可鲜血源源不断从口中涌出来,带走了他的理智和正常交流的能力。
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音,轻声对着玉笙寒说话。
“我的心脏为什么不会跳了,”宿云微喃喃道,“我把爱人放在心里,可是它丢了。”
之后神志和五感骤然陷入空白,彻底没了知觉。
*
异兽猖獗,雷劫不断,没有理智的亡魂游荡在凡尘,人间犹如炼狱。
柯茹又和狄舟吵了一架,狄舟与她观念不同,他觉得柯茹如今魂魄尚且不全,没必要劳心费力为凡尘做事,但柯茹看不下去人间的惨剧。
皇城内现下没有主,宫人四散逃离,残存着紫气,能够挡一挡异兽和亡魂,柯茹自己也是亡魂,没办法进入皇宫,她将流离失所的百姓放到宫中去,平日便让玉笙寒去照管一下。
玉笙寒将粮食分出去,提着麻袋安静回了道观,正碰上抓了亡魂回来的柯茹和狄舟。
狄舟从他手中接了东西,随口问:“云微可还好?”
如今已至深秋,京城气候寒凉下去,秋风带着寒意往衣襟里钻。
玉笙寒颈间银制的璎珞挡住了伤痕,虽还如往常那般穿了身明艳的紫衣,周身气质却愈发压抑,平平静静的,倒让人觉得心中不安。
他摇摇头,道:“凝魂丹少了味药材。”
柯茹问:“我那一剑伤了他的心脉。”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玉笙寒轻声道,“与你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