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子睡下后,应久瞻能得闲,于是姜翘趁这时间去见他。
“应给使,儿听闻今日是您的生辰,特来祝贺,”姜翘双手奉上装着蛋糕的盒子,“自打见过以来,给使就对儿多加照拂,又帮小枣姐姐调岗,如此宽仁善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应久瞻接下,打开盖子一瞧,些许水果装点在白色物什之上,有一种留白的美感,仔细一闻,这食物也并不寻常。
“好别致香味!姜典食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尽心尽责为太子殿下劳心,相互之间照应些许也是应当的。只是现下您兴许没空再聊了——”他说着,抬头示意姜翘往后看。
两个宫人结伴而来,略施一礼:“请姜主膳到光禄寺。”
“今年这活让光禄寺做得……诸多不妥当,拖到这时才定了菜品,要请您去教其他庖厨呢,”应久瞻说,“去吧!”
姜翘便行礼,与之别过。
光禄寺内人来人往,姜翘被那二位宫人带去见掌固,先统计了明日所需的全部食材数量,根据烹饪难度估算出所需掌勺庖厨六人、帮厨八人,又支了三十条大马哈鱼用于今日的教学练手。
有专人点了一些庖厨跟着姜翘,然后这一群人又被带入庖屋,一切都有条不紊。
姜翘刀功不过尔尔,倒是这几位庖厨都不逊于她,因此最麻烦的鱼片与胡萝卜的形状,他们很快就上手了。
练了一下午,姜翘毫不藏私,除了危险的点燃酒精需要届时她亲自动手外,其他部分都可以放心交给这几位庖厨。
农历九月二十三,皇后娘娘生辰。
宫宴浩浩荡荡上百人,加上婢子,还要再翻一番不止,她们谈天说地的同时,庖屋里热火朝天忙碌着,总算把全部菜肴备齐。
一队一队的宫人端着托盘来送餐,从旁有宫人唱祝词,声音婉转,话语吉祥。
一道道菜摆满了分食的桌案,色彩纷繁,五味俱全。
直到其他菜都上齐,终于轮到最后压台的菜品登场。
身穿桃色衣衫的侍女鱼贯而入,将造型别致的牡丹花呈上,而走在最后面的,正是姜翘本人。
她双手端着一只硕大的餐盘,当中一朵艳丽的牡丹花在火中若隐若现。
火苗为牡丹赋予了独特的美感,像是要把美丽的东西毁灭,也像是要让诱人的花儿在火中缱绻但独立。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直了,一时间竟无人敢说话,纷纷屏住呼吸凝住气,目光一路跟随着姜翘到皇后案前。
火焰已经熄灭,鱼片组成的牡丹花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但它美得让人舍不得触碰,仿佛品尝它,就像是毁了好不容易绽放的花。
姜翘取代了唱贺词的侍女,亲自奉上这道菜后,高声道:“微臣祝皇后娘娘岁岁芳辰,安康顺遂!此菜名为‘醉鱼牡丹’,它在点燃的酒液里涅槃,正如褪去青雉后芳华依然,它是娘娘爱的牡丹,是娘娘如诗如画的年华,而今日如此,日日亦然!”
陈幼端险些激动到站起来——天知道她看到这浴火的牡丹时,是怎样的喜悦!
她可以肯定,昶山赏花那日,姜翘一定是听见了她的话,但这样的话她说过很多次,却唯有姜翘记在了心上。
今年是她三十岁的生辰,宴会规格本应再大些,总归如今算不上年景不好,略铺张些也没人怪得了什么。
但是她不能真的铺张。
八年前,澹台晏河随父微服私访,年仅十八,而彼时陈幼端已有二十二,这一见,两情相悦,顺理成章,从来没有任何人的阻拦。
但是她始终知道,自己想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安稳,就不可能再随性。
做姑娘的时候,她有多肆意多畅快?那是难以用语言可以概括出来的!
但嫁为人妇,即便澹台晏河不拘束她,她也只能收敛些许。
譬如她喜欢的各式有趣玩意儿,通通不敢放在立政殿,就连在院子里扎个秋千,都有命妇私下里嘀咕她贪玩轻浮,不堪为妇。
隐形的规矩束缚着她,使她不能太张扬,也不会说自己喜欢什么东西,反而习惯了欲盖弥彰地说“从前喜欢什么,现在却不喜欢了”,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成长许多”。
姜翘这道菜,真真儿是送到陈幼端的心坎儿上了。
原本陈幼端都想直接叫姜翘过来坐了,但是眼看着下边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便立刻放弃这个念头。
喜欢牡丹,喜欢不被束缚的感觉,但不妨碍她要尽可能少给自己惹麻烦。
更何况,姜翘也未必能放松地与她在这样的场合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