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余愿,依旧停留在一亩三分地里打转。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社交是余愿天生的短板,他难以主动地去和旁人接触,从小到大,他甚至没有一个朋友——他不是不需要朋友,而是没办法和大多数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章书闻是唯一的例外,也是他的全部。
在学生公寓里的时光很漫长,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还没有认识章书闻的时候,小到他还没有太能记事的时候,他也经历过这样一段日子。王如娟离异后,为了能保住工厂的工作,曾把他锁在了家里整整两年。
有一回,余愿太想念妈妈,踩在小板凳上,站得高高的,以为这样就能越过厚重的铁门看见归家的身影。可惜的是,他没看到妈妈,反倒踩空摔到了脑袋,起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不过妈妈很快回来了,抱着呆呆的他嚎啕大哭。
妈妈在哭,他在咯咯咯地笑,妈妈一定不知道,他的后脑勺很疼,但他却一点儿也不后悔站在板凳上。
快四年了,妈妈的脸清晰地印在余愿的心底,但妈妈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
“我们愿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是上天送给妈妈最好的宝宝。”
不是的,他很笨,他考不上高中,跟不上哥哥的脚步。
他也很想变成很厉害的人,但他始终没有那个能力。
绘本上的色彩依旧鲜艳,红橙黄绿青蓝紫,是余愿一笔笔涂出来的。彩铅里的黑灰色皆不翼而飞,余愿知道,哥哥偷偷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
他有一双彩色的眼睛,用来欣赏五彩缤纷的世界,在余家的时候眼睛突然被蒙了起来,于是笔下的动物也都变得漆黑,是哥哥把他从泥沼里拉扯出来,重新让他焕发光彩。
可现在,他的眼前又变得灰扑扑,他开始分辨不出颜料的光泽,只不过他也再不会涂上黑色,因为哥哥喜欢绚烂的绘本。
滴答滴答——
无形的秒针匀速转动着,余愿放下彩铅走到窗口。
公寓朝西,每天他都能见到黄澄澄的落日被乌沉沉的天际一点点吞没,路灯亮起,归还的学子笑着闲聊走过校道,那么多往返的身影,余愿期待的只有一人。
章书闻刚从教学楼出来就碰上了李文轩,两人正好都要去驿站取快递便同道而行。
东西四四方方的有点重,拿着不方便,章书闻跟工作人员借了把小刀,将新买的小说、绘本和彩铅都拆开了塞进双肩包里。
李文轩问:“给你弟买的?”
章书闻颔首,两人边走边随意说着话。新学期将到一半,校模特队在物色新的队长,章书闻和李文轩俨然在其中。
其实以目前章书闻的忙碌程度来看,大二退出模特队是最佳选择,但这半年林涵帮他拉了不少“私活”,他由此认识了几个中介。每个月能有一笔收入,不多不少,满足生存之余甚至还能存下近千。
他现在退出,未免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
两人谈到了这件事,章书闻道:“你才是带领模特队最好的人选。”他很坦诚,“每个人加入模特队都有自己的原因,如果当时林师兄没说可以靠这个兼职,我根本不会加入。其实前几天我找林师兄聊过,我依旧可以留在模特队带以后的新生,但队长这一职我当之有愧,所以竞选我不会参加。”
李文轩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说:“就算你不退出,我也有信心赢你啊,虽然......”他拿手量了下自己和章书闻的身高,“我承认我是比你矮那么一点点。”
章书闻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李文轩瞥了眼沉甸甸的双肩包,“我刚刚看见你好像给你弟买了绘本,他喜欢画画?”
“算是吧,他填色很厉害。”
章书闻自己没察觉语气里染上的淡淡骄傲,李文轩却听出来了。
谁都知道章书闻把余愿这个弟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队里出去聚餐,一定会记着给余愿带一份;训练途中,接到余愿的信息,也会逮着空隙回复;回去晚了,甚至还会给余愿报平安。
私下里,大家都很讶异章书闻能对余愿这么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如此上心,换做旁的人,怕是早就当作烫手山芋抛出去了。
李文轩问:“那他不上学,平时就待在公寓里,哪儿也不去?”
章书闻沉吟,“他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
李文轩觉得这其中的逻辑有问题,“你不放他出去,他怎么认识别人?”
章书闻一笑置之,倒不是被问倒,而是觉得他和余愿的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和旁人交代。
李文轩很会“投其所好”,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把他送到画室去,不一定要学出点什么成绩,多跟人打打交道总比成天闷在屋子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