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霸和另外几个人的尸体才送回家不久,起初家人以为他们是战死的,结果送尸的小吏说他们都是犯了军规被处死的,有的人家听完就忍不住去三娘子家哭天抹泪地骂街了,你家养的贱人放出去,一个人害死好几条性命!
里正家就更是晴天霹雳了,他家儿子虽然多,但谁家儿子好好地养到二十岁了,忽然一分两截送回来不伤心啊,可人死了竟然还不算完。
战事结束后,木兰路过北地郡时接受了郡守一顿宴席招待,把孙家的事说了,郡守当即让人叫来县官一顿斥责,县官懵了,回去就把孙里正换了,换成个刚回来不久的征发兵。
离了北地郡之后,三娘子便彻底把之前的事情抛开了,一心跟着木兰。因为她不要牛,木兰让人把她的那十几头牛拉到附近郡县卖了,换成钱财给她装好带在身上,陈大陈二也是一贯如此。这证明木兰并没有真的把她们当成仆役,是允许她们有私产的。
大半年都在做后勤的韩说见了,背地里悄悄和李敢感叹道:“将军实在是个爱惜女子的好男儿,可惜我家姊妹都已嫁人了。”
韩说看不到自己说这话时,脸色微微发红,一副向往的姿态。
李敢脸色诡异地看着韩说,微微打量了他几眼,最后露出个挑剔的眼神。
韩说没有注意李敢,他说完这话时,心里就忽然生出一点念头来:倘若我是个女子就好了。
这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掐死了,妈耶,八尺男儿总不能因为跟了一回天子,就真把自己当成女子,去爱慕男人了吧?
快到长安时,李广和众人分别,老将军交代了李敢几句,看了看木兰,笑了一声,潇洒地带着十几名追随了他半辈子的老亲兵打马归故里,木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止不住地羡慕。
老将军,老侠客啊。
等到李广一行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了,木兰一回头,看到李敢在抹鼻涕,手里抹着鼻涕的帕子正要举上去擦眼泪。
木兰:“……擦了鼻涕就不要擦眼睛了。”
李敢哭着应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帕子折叠一下,用反面擦了擦眼泪,还哭着道:“让将军看笑话了,我、我是幼子,阿父一直带着我,就是这两年渐渐把我抛开了。”
他又擦了擦脸,快三十的男人了,哭起来嘴巴竟然还是扁扁的,神态里有种少年人的天真气。
张骞在一行人中年纪最大,这时轻声安抚道:“儿大守门户,我看李老将军是对少将军放心了,少将军自己都是做父亲的人了,难道还天天跟着老父后头做事?”
李敢闷闷地点头。
木兰忽然明白了,李敢这样一个猛将,却又有这样脆弱幼稚的一面,这说明李老将军一定很疼爱他。
木兰轻轻地拍了拍李敢的肩膀。
实在是个叫人羡慕的人。
又过数日,天气渐寒,木兰一行抵达长安,这一次刚到城门口,就有宫中内官奉旨来宣,木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一路进宫。
刘彻一向爱把事情堆一块儿解决,见臣子时经常手里还在处理奏章,木兰已经见过很多回,但这一次刘彻手里什么都没有,一见到木兰,在她下拜前就伸手来扶,修剪得十分精致的胡须向上翘着,两边嘴角也扬起,和颜悦色地道:“一别大半年,朕很想念木兰啊!”
木兰被天子抓着双手,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她想下拜又拜不下去,想后退又不敢,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刘彻笑了笑,很快放开手,让木兰坐下来,这才十分欣喜地道:“前两日去病那里也有好消息,浑邪王和休屠王欲降,等去病受降归来,河西之地尽归大汉,如此,汉匈决战不远矣!”
木兰听了顿时十分振奋,涨红了脸。
说实话,就算换个会说话的小黄门,都能比木兰的反应更好些,毕竟不管是谁也不会叫天子一个人说话,却没句话回应,以往这时候都有霍去病插科打诨,如今和天子单独见面,就遮掩不住木兰的嘴笨了。
其实也不用遮掩,刘彻见的人多了,他又勉励了木兰几句,话题忽然一转,问道:“你家兄弟姊妹今年多大了?”
木兰算了算,连忙道:“回陛下,臣弟十二,臣妹十四。”
刘彻笑盈盈地道:“都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可有属意的人家?”
木兰愣了愣,以她对朝堂匮乏的了解程度,并不知道这属于天子的恩典之一,她现在张开嘴说属意哪家,就是哪家了。
刘彻自己愿意施恩时是很大方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木兰愣的那一下不是在犹豫说谁家好,而是仔细想了想,诚恳地答道:“臣还没考虑过弟妹的婚事,并没有属意的人家,臣想回去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