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明明微弱的光线却还是在某一刻深深刺痛了谢迟的眼睛。
“已经2023年了。”他忽然道。
后座的女生不明所以:“当然已经2023年了,居然有人会不清楚年份的吗?”
温影却低声道歉:“对不起,谢迟。”
“所以你才会精准知道春晚事故,是因为已经对于2023年来说那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式。”
谢迟看向温影:“这并不怪你,你一直在暗示被篡改过记忆的我,是我自己没有记起来。
我只想知道2020年12月31日那晚,因车祸去世的8人里,有两位是我的父母,对吗?”
对捕获信息无比敏锐的谢迟来说,想要理清楚事实太过简单,只需要稍加串联就可以把真相平铺在眼前。
即便这样的真相是这么的鲜血淋漓,他也还是朝着刀刃一步步走去。
温影放在膝上的手骨节修长,明显泛起青筋。他歉意地注视着谢迟:“叔叔阿姨在那场车祸去世之后,你陷入了极度的自责,你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错不该打那通希望一家团圆的电话。”
“你常年在外工作很少能有机会回家,那日叔叔阿姨本来不打算回家,但接到那通电话之后他们关了店门往家中赶,但没想到那个路口发生了连环车祸...”
“那晚你邀请我陪你跨年,我们一起看了跨年晚会的开头,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然后我们一起赶去了医院。”
“但叔叔阿姨还是不幸逝世了,自那天以后你陷入了一个痛苦的自我循环,我带你去医院治疗始终没有好转。”
温影到这里停住了话尾,谢迟也能明白得完完全全。
他对温影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
温影的眉间却不知不觉皱得更深了。
副驾驶的钱曲步突然道:“我以为只有我是这么进入镜子里的,看来镜子一开始反映的是人们灵魂深处的梦魇。”
大叔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边,还没来得及用打火机便说道:“我妹妹也死了,我遇到的第一个诅咒就是跟我妹妹有关的,她只小我两岁,今年才32,她女儿刚满月,老公也刚升职,一家人未来应该有更好的日子过,但命运总喜欢捉弄平凡又老实的可怜人,我妹妹在情人节那天跟她老公补拍结婚照的时候,被雷给劈中了。”
“嗐,你说他们在哪拍不行,非挑个不吉利的地儿,光看景色是漂亮,可名字不好听,绝情谷,他们不讲究这些就稀里糊涂跟着摄影师去拍了,结果就再也没回来,留下这么一个小女儿从此以后没了妈妈。”
“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活这么大没娶妻生子,半辈子都是为了她而活,她过得幸福我就幸福,她过得不如意我也要想方设法让她如意,但老天爷不想继续给我这个机会。”
他拿起打火机点燃了烟,深深吸了口,五脏六腑都通透了许多。
“谢兄弟,其实想开些,我们一开始的梦魇还跟他们见过面,就当是最后的告别,现在想想也没有遗憾了。”
钱曲步剖开内心翻出脆弱的伤痕只是想要安慰谢迟,他脸上虽然没露出任何悲伤的神色,但谁都能听出来他是有多么心痛。
“是的,已经见过面了。”谢迟低声轻喃。
至于后排那三位,大抵这是他们经历的首次诅咒,他们眼中更多的是面对未来和担忧自身性命的恐惧。
面包车行驶的这条路很偏僻,挨在高速公路旁边,人烟稀少,自建房也没有几个,远远看去只有几座连绵不断的大山。
云山馆的真身其实是一座殡仪馆,建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它就在半山腰,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四合院,只有一个小土坡可以爬上去。
平时来这儿的人不多,私家车基本上都是直接停在门口的,它里面有个员工小食堂,一间六人宿舍,其余的就是库房以及法事房,还有三边相连的停尸房。
云山馆有一条龙服务,可以员工亲自去逝者家里接尸,擦洗身体整理遗容穿戴寿衣,带到殡仪馆做法事放入停尸房待亲朋好友前来吊唁,亲人手臂绑黑带,朋友前来则绑白带。
根据朋友包的多少钱,员工白纸黑字写下长条挂在墙壁的白线上。
头七一过云山馆再派员工将尸体送往附近的火葬场,那旁边顺带有卖骨灰盒的,死者烧的时候家属就去挑选骨灰盒,装进去后这才算完。
贺洲没开导航就能识得这儿的小路,七拐八拐到了云山馆。
从门口上来看,云山馆其实非常简陋,两扇红油漆都掉了大片色儿的铁门大大敞开,里面的路灯又暗又高,要说路障不算路障,要说路灯亮得还不如手机电筒功能,逢左逢右都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