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嘲道:“比外面很多川菜馆味儿正,不过得凶了大妈才有得吃。”
“有得吃就行。乔医生,给您烫的青菜。”
大家各得其所,都吃得舒心畅怀。俞家宝在清水锅里煮了鹅肠,蘸了点酱油,夹给阿达,“您尝尝这个,不油腻了。”
阿达咬了一口,皱着鼻子说:“不好吃。”接着笑了起来,“这种东西还是油的好。”把鹅肠都放进红油锅里,内脏在浑浊的红汤里翻滚,吸满了油脂和其他内脏肉类的气味——是荤菜里的底层,廉价、浓浊、不停地翻腾,滋味混沌,却鲜得要命。
红油锅煮着,无数双筷子在里面撩着,渐渐一盘盘食材都空了。
外边儿的雪还在下,白皑皑的,徒劳无功地试图净化这世界。
未名
从火锅店出来,雪还在下。胡同铺了一层雪毯似的,无数双脚踩过,留下薄薄的凹印,很快又被雪覆盖。
“今年雨雪真多,”俞家宝伸出手,雪花在掌心融化。这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路结了一层薄冰,非常难走。俞家宝的面包店门市冷清,反正也快过年了,便提早关了门店,只给酒店和咖啡馆提供面包。
这几天清闲了许多,出来吃顿火锅后,突发奇想道:“北京很少下那么大的雪,别浪费了,我们去溜冰吧。”
“去哪儿溜?后海?那儿指定人山人海。”
俞家宝看着北边:“我们去找阿佑,他那地儿够大,想怎么溜怎么溜。”
老邱想,一把年纪了还溜冰,别把骨头给摔折了,带着醉意道:“什么样的人家能有溜冰场?不去。”
子安拉住他手臂说:“大户人家!京城鼎鼎有名。说起来我很久没去了,走吧。”
他们打着车去了北四环外。到了门口,老邱的酒醒了大半:“我靠,北京大学!”
阿佑从系里走出来,抬头看亮白的天,雪花瞬间打湿了眼睫毛。“越下越大了,”他心里嘀咕。
他在塞万提斯人像边,找到了这帮吃饱喝足的闲散人员。这几人正围着雕像展开深刻学术讨论。俞家宝:“这黑不溜秋的哥们儿是谁?”
“塞万提斯,写《堂吉柯德》的西班牙作家。堂吉柯德晓得不?跟风车打战的疯子。”
“你们说,北大立这个像什么意思?
子安懒懒地靠着底座道:“能进到这里念书的人,跟堂吉柯德差不多一样坚韧不拔,离疯子也不远了。”
阿佑走近他们笑道:“子安哥说得对,脑子正常谁来念博士。”
“哟,大博士来了!”
阿佑看这圈人,个个都喝不少了。市里不够他们耍的,来祸害纯洁的校园了?“这里的食堂难吃,现在这时段也没什么话剧讲座,各位想干什么呢?”
“看雪啊!”俞家宝推着他走,“这里不是有个大湖吗,我们溜冰去。这湖叫什么来着?”
“没有名字。”
“有名字的,你跟我说过的。”
阿佑拍了拍他的草包脑袋道:“未名湖,说是太美了,起不出名字,所以叫未名湖。”
雪中的未名湖不负盛名,实在美得不可方物。白色平原参差坐落着不同时代的建筑,最扎眼的是一座古塔,平时湖水会映出塔影。但此时冰面和塔檐都埋在了白雪里,放眼看去,有一种历史在此层层交汇、相互掩埋的苍茫感。
而在冰面上玩耍的,分明都是青春的脸。那些改变过历史的名人才子,也曾经这样傻乐着吧?脑子里满满都是吃肉和爱——俞家宝如此想。
老邱感叹,“阿佑才24岁对吧。年轻真好!”
乔医生看着阿佑:“你是直博生?”
“不是,我硕士在慕尼黑念的。要不是工作一年多,今年我也该答辩了。”乔以廉对阿佑刮目相看,这年龄的博士一般没什么社会经验,不成想这人经历丰富,回到校园来,也才24岁。这可真让人羡慕了。
子安没听他们的对话,兴致勃勃地看着湖上玩的学生,对良辰说:“你们的地下组织还在吗?”
由良辰走到一辆自行车前,捣鼓两下,车锁应声开了。众人都很吃惊,子安笑道:“这里想开什么车,吃什么东西,报良辰名字就行,管用。”
良辰让子安上车,两人风驰电掣开走了。这下轮到阿佑目瞪口呆,“良辰那么牛逼的吗?”
良辰和子安飞快骑着车,雪地湿滑不平,车轮好几次打滑,差点把子安甩出去。两人嬉笑着,在跌倒的边缘惊呼。亏得校园人少,学生们的脏话还没骂出去,车就跑远了。
子安一只手搂着良辰,雪飞扑到脸上,眼睛都睁不开。酒精让他感到麻麻的快乐,他的脑袋抵在良辰的腰上说,“我很晕。”良辰反手摸了摸他的脸,潮湿湿的,雪融化的水迹。子安酒量不行,此时全身都热烘烘的,忽然在后座站了起来,抱着良辰的脑袋,响亮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