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祝芳申掏出300欧元,塞他手上。阿佑赶紧还给他,“多谢了大哥,钱我有的。”
“有个铲铲!你说没地方住。去找个便宜旅馆落脚,法国人给你工资了,你再还我。”
阿佑很是感激,想了想,把钱揣进兜里,“谢谢大哥,我拿到钱立刻还给你。”
祝芳申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阿佑:“您吃饭去吧,我歇会儿就走。”
“你吃不?”
阿佑想吃火锅的,闻到味儿就馋了,他还想确认外面的声音,想说“吃”的时候,手机响了。阿佑没好气地接了电话,“苏老板!”
老三在那头道:“怎么没回我信,遇到麻烦了?”
阿佑不过耽搁了几分钟,听老三那么紧张,没好气道:“你怕我去找他了。”
“没有,你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我是担心你人生地不熟,碰到劫匪或骗子。”
阿佑心下感叹,他现在臭烘烘的,劫匪见了都得绕着道走。今儿走了什么狗屎运,被两男人这么“关照”着?回头看,祝芳申已经离开仓库。
阿佑没了食欲,索性坐了下来道:“不劳您关心,我会照顾自己。老三,跟我讲讲家宝的近况呗。”
祝芳申回到座席上——料理桌拼接的饭桌,中间的火锅咕咚冒着泡,肉菜在红油里翻滚,厨师们站着大快朵颐。俞家宝吃得欢快,不晓得是喝了红酒,还是被油锅蒸出汗,脸上浅浅一层绯红。
他对周翀等人多少有些芥蒂,但几块牛肉下肚,隔阂就消除了大半。本来也没有什么仇恨,即使因为竞争彼此讨厌过,喝过酒就没事了。大油头搭着俞家宝的肩膀,“兄弟,你看我们伙食好吧!后悔没跟哥一起并肩作战吧!”
俞家宝笑:“是是。”
祝芳申在他旁边说:“口不对心。”
俞家宝问他:“你去哪儿了?”
“法国人那边有个中国小伙,可怜兮兮的,行李被龟孙子偷了。我给他拿点衣服。”
“那是够倒霉的。他有地儿落脚吗,去我那儿住可以,我们公寓大。”
“你去问问,在那个仓库里。”
俞家宝正想过去,一个酒杯怼在他眼前,“这杯必须干了,不干不是兄弟!”大油头说。俞家宝听话地把白葡萄酒一饮而尽。一杯之后又有一杯,根本停不下来,大家言谈甚欢,在外国人的地盘里,分外地感到亲密。
喝到最后,俞家宝已经分不清吃的是什么。滑的、脆的、韧的、酥的,全油润润地在口腔里纠缠。阿佑的脸仿佛出现在眼前,白得发亮、红艳艳的舌头伸出来,美得像妖怪。
俞家宝心跳快得受不了,知道自己喝得太多了。他抱着祝芳申的肩膀说:“哥们儿,我要走了,喝过这顿咱就是朋友了。”
祝芳申瞪眼笑道,“谁跟你是朋友,我们是对手、敌人!”
“是敌人。”俞家宝趁自己还有几分清醒,穿上大衣告辞道,“再见了敌人!战场见!”
大家纷纷挽留他,他只是摆摆手,走出厨房,离开酒店。
战场见——
这句话清晰地传进阿佑耳中,他愣神了一会儿,随即跳了起来,一支箭般追了出去。推开酒店的门,不远处,俞家宝的背影正在前方。
阿佑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他跟在俞家宝身后,轻轻地,跟影子一样。
俞家宝显然有点醉了,身体重,脚步轻。他也不着急,双手捂在了大衣的兜里,在夜色中慢慢往前行进。阿佑跟在后面,好几次要开口呼唤,但话到嗓子眼就堵住了。他想好的要对俞家宝说的话,要表达的歉意、要宣誓的情感,忽然都失去了说服力,连自己都觉得幼稚、虚浮。
分手了几周,直到终于见到俞家宝,失去的痛苦才具象地包围着他。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跨不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要去哪里。郊区路灯少,俞家宝的身影忽明忽暗,他在亮处,阿佑就在暗处;他在暗处,阿佑就在亮处。
阿佑浑浑噩噩,渐渐忘了是要追上俞家宝。他真成了俞家宝落在后面的影子,不离不弃跟随着他,无声的,存在而又无意义……阿佑想,这么走下去也不坏。
眼前明亮了些,又明亮了些。他们走到了商店林立的街,亮光从玻璃窗透到人行道。阿佑无意识地转脸看向玻璃橱窗。“啊!”阿佑心里惊呼。玻璃映像里,是个落魄悲哀的人,眼神空洞,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下沉的肩膀上。没了神采,俊美的五官便像个虚假的装饰,让人想要揉捏、想要亵渎,却没法产生情感。
阿佑害羞地挡住自己,生怕俞家宝一转头看见。
他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再不是被疼爱着的小少爷,被寄予厚望的儿子,被仰视的才俊。他没有志向,离开家庭后失去了目的地,自由,最后换回的竟是这么落拓的形态。而俞家宝此刻却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