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少爷,叫我阿佑,”在跺脚和老师昂扬顿挫的声浪里,他小声说,“现在给你钱?不安全。”
“可以跟之前给‘订金’一样,转给我美国的哥哥。”
“你的每一个信息,都会被监控,你没法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陈情躁急道:“我照你说的做了,见了律师之后,我立刻翻供。‘常北望用职位逼迫我去诬告文世乾’,我就是这么跟警方说的,你答应给我钱,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句话信息太完整,阿佑怕她录音,沉默不语。陈情脸色一沉,“我给你做这事,很可能会一起被起诉!你甭想过桥抽板。”
耳边的声浪大了起来,阿佑这才听出,这些人嘴里喃喃地诵着神秘的语言。手抬得更高,脚步跺得更响,室里涌起的巨浪似的,充斥着某种节奏。房间里的人进入了半催眠状态。
阿佑和陈情的话声,掩盖在节奏里。阿佑:“陈情,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跟常北望应该捞了不少,不够你花的?”
陈情蹙着眉,声音从诵经中突围而出:“这是我应得的。我为你们家拼死拼活工作,你们呢?你们资本家斗来斗去,祸害酒店。我们打工的一文不值,保不齐哪天什么都没了,拿些钱应当的!”她用无辜的姿态说:“我冒着风险帮你搞了常北望,工作丢了,名声也坏了。你得给我钱!”
声浪在空间里膨胀,随时把人淹没。阿佑心想,能做出任何事的人,就能随时给自己找到借口。他在决定对付常北望的时候,就开始追踪陈情,接近她,想从她身上找到常北望的把柄。不料常北望太小心,所有的钱银交易都经过他和母亲的联名户口,在经济违法上根本扳不倒他,唯有从别的途径入手。
诬告文世乾确实是常北望指使的,可这恶毒的想法之所以萌芽,是阿佑通过陈情去点醒常北望——在各种犯罪中,性侵和猥亵最不容易得到证据,因此一旦涉案,人们都容易认定疑犯肯定干过这事,尤其文世乾阴险拔嚣,太不讨人喜欢,舆论肯定会同情女方。入不入罪,文世乾都完蛋了。
阿佑猜测常北望一定会上套。这事简单又高效,何乐不为?常北望果然立即同意了。他没想到,陈情这些年的名声早烂到底,业界没人敢要她,她又不能从常北望身上得到安全感。跟十年前陷害俞家宝一样,也是为了“自保”,她很痛快地接受了阿佑的钱,做了个反向诬告的局。
催眠的声浪压迫着他们的耳膜,陈情感到全世界都在让她不好过。她急道:“你是不是要反悔?你反悔我就把你捅出来!谁怕谁啊,我啥都没了,换你一个大集团太子爷的前程,值!”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击穿了催眠的声浪,很多人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带课老师过来干预,耐着性子道:“两位,要私聊麻烦去教室外面。”
“关你逼事!”陈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对她来说,钱就是未来,刚入行时对职业的憧憬和慎重,现在都被消磨完了,她现在只想着钱,很多的钱!阿佑就是通向她未来的踏脚石,她怒道:“你他妈给不给?!”
所有人都睁开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俩。阿佑凑近陈情耳边,小声说:“你去报警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你跟警察说什么呢?常北望让你去害文世乾,确有其事,这关我什么事。因为我给你哥哥转了十万?哎,这些钱是给你看医生的。来这种什么心灵理疗室跳大神,你的脑子毛病不小,赶紧去治治。”
陈情僵住了,第一次在这张俊俏的脸上,看到如此刻薄的神情。她之所以信任阿佑,正是因为被这上等人的脸迷惑住了,阿佑有家世有身份,一个毫无污点、前程远大的好青年,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两百万跟她撕扯烂斗?迷惑变成了巨怒,她耍泼道:“我知道了,你要整的人是我,你想给俞家宝报仇!”
“报仇?”阿佑只觉得好笑,“俞家宝自个儿都不当回事,我有什么仇可报?你对他做了亏心事,心里有愧吧。”
“我都是为了自保!”
“如果想自保,一开始就别害人。报应不来自外面,来自你这里。”阿佑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那群瞪目结舌的围观者,就像这些人是她心里演化出来的形象。他们的目光让陈情非常难堪,她怒道:行,那咱就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阿佑看着自己光裸的脚,然后抬起脸一笑,不再理睬她,转身离开这憋闷的课室。他心里想:“我也没穿鞋啊,跟你是一样的。”
阿佑什么都可以失去,这是他被狐仙诱拐上墙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的事。母亲和爷爷、常北望和酒店、他和俞家宝的关系全拧成一团,拼着刮掉自己的皮肉,他也要挣脱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