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你脑子好,但说到酒店怎样经营,还得听舅舅的。客人的成分,决定了酒店的档次,你看看满屋子的土老帽儿,有点钱的人还来消费吗?老外见不着了,大公司也不在我们这搞活动了,餐饮崩得一塌糊涂,人均消费掉到了150块钱以内,”他贴着阿佑的耳朵说:“现在吃顿肯德基都得花个五六十呢。”
阿佑嘴角牵了牵:“舅舅还知道肯德基的价格,真稀罕。”
这外甥的反应总是冷咻咻的,说什么都撼动不了他,文世乾就感到自讨没趣。目光转到一休息椅上,俩中年男叼起了烟,正准备点火。他勃然大怒,站起来想过去撵人!阿佑拉住他,低声道:“坐下。”
这话里有命令的意味,文世乾竟不敢违抗,悻悻然把屁股重重落回椅子上。只见前台已经有人去劝告客人,说北京市政规定,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两客人却骂骂咧咧起来,“咋不能抽,刚看见有人抽,你们咋不管,区别对待是不是?”“怎么会?我们酒店不让抽烟,看见有人抽的话一定管。”“那是只看到我抽呗,傻逼!”“诶,你怎么骂人,再不灭了烟,我们要报警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常北望带着两员工走了过去。男客一见这架势,更来劲了,站起来大声嚷嚷:“你们规矩大啊,抽根烟犯法了?”大堂正办理一团人入住,本来就跟集市似的,这时引来了一堆人围观。
常北望安抚他们,请他们坐下,又让服务员送水果送茶。人太多,阿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这两人的烟就没灭过,抽空还啜两口。双方就这么友好地聊完了一根烟,男客被哄得眉毛都在笑,大声说:“这才叫服务。你们家服务员得再培训培训,做好了,哥准保再来。”
常北望嘴里说着客气话,亲自把装着烟灰的茶杯递给服务员,低声吩咐:“扔了。”又对男客道:“哥多多关照,下回您的团我给个好折扣。”
文世乾在阿佑边上冷嘲热讽:“真他妈好服务!谁给生意他做,他给谁下跪舔鞋底。也不看看别的客人,一个个脸上跟吃了苍蝇似的。”
围观的客人议论纷纷,可没人想要惹事儿,默默忍了下来。阿佑从不管酒店的经营,见到这情景,心里一阵难受。他心疼父母的心血沦落到这地步,还有一种微妙的惋惜,惋惜常北望怎么成了这么市侩畏缩的一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常北望,瘸着腿,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清朗,语言锐利,两人眼神接触,他便知道常北望是可以心思相通的人。可现在的常北望已没了风采,他直起身,看到了阿佑和文世乾,挂着笑走过来——英俊的脸巧妙地保持了皮肤的紧绷和三十多岁的成熟,却已经失了内在的体面。
阿佑竟感到了痛苦。他厌恶常北望,想要这后爹滚出他的家,现在看来,营营役役也在磨蚀着常北望。这十来年的爱恨纠缠,最后谁都是输家。
常北望朝他们走来,看到阿佑的脸,笑容敛去。阿佑才惊觉,自己不小心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他立即戴回了阿佑少爷的面具,笑道:“北望哥,忙呢?”常北望点点头,不说话。
文世乾站了起来,恭顺和善地跟常北望扯家常,又数落了那俩恶客,称赞常北望处理迅捷,没造成更大骚乱。这是阿佑教给他的,回到酒店要认怂,要当孙子,常北望才不会急着除掉他。千万别硬碰硬,此一时彼一时,常北望的根已经扎实扎深,即使是文世龄也不敢轻易动他。
文世乾照做了,而且表现优秀,把怯懦献媚的小人演得活灵活现,继续拍马屁说:“这俩月的周末房都满了,阿佑我告诉你,舅舅当副总时,最好的时候都没这业绩。改革装修后,咱酒店可是越来越火。”
“嗯,我没见过那么多客人,”阿佑轻描淡写应了声,“房都订满了,我想吃个饭都得预约吧?”
常北望亲热地拍拍他肩膀:“说什么话,你要吃饭,我给你清场!”
“那倒不必,我要一张双人桌就行。对了,我妈今天不在吧?”
“她去上海谈点事儿。”
“嗯,我听她说了。她走了就好,”阿佑凑近常北望的脸,“我约了俞家宝来吃饭。”
常北望和文世乾都僵住了。阿佑笑道:“我妈不在,你不会告我状的对不对?”
常北望带着怒意道:“你把他带来这里干嘛?”
“不干嘛,吃一顿饭,忆苦思甜。他说好久没回来,挺想念的,不知道后厨还有没有认识的人?”
“你胆子真大,”常北望冷冷道:“认识他的,可不止是后厨的人。”
阿佑厚着脸皮:“北望哥,你帮我掩护呗,你不想让我妈知道的事,她屁都听不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