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和阿佑赶到医院时,志夫还躺在急救室里。100元脸色苍白,倚靠着墙,呆呆看着地上。阿佑摸摸她的头发,唤道:“晏儿。”100元抬眼看到阿佑,终于站立不稳,抱着阿佑哭了起来。
阿佑搂着她轻声安抚。俞家宝手足无措,只能绞着手在旁边看着。
手一热,阿佑的手掌牵了过来,嘴形在说:“振作点。”
俞家宝勉强打起精神,拍了拍100元的肩膀,柔声道:“志夫这家伙韧劲大着呢,能挺过去的。”100元嘴唇微动,没说话。
俞家宝真想抽自己!要不是他出了个狗屁主意,志夫怎么会留到深夜?而且他见过杂林里的针筒和垃圾,应该早猜到有人在里边儿吸毒,回想第一次听到的脚步声,声声清晰,分明就是人声。那人想必常常在附近流连,看到面包店还开着门,又不见店员,就想碰运气拿点什么。
这之后赤大仙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就不当回事。别人不当回事就罢了,俞家宝是一店之主,怎么如此不警觉?志夫的伤,他要付大部分责任。
阿佑:“别胡思乱想,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不能垮了。”
俞家宝坐了下来,静静地等时间碾过。疲惫感已成麻木,他没法休息,又没事可干,只能让意识缓慢地在走廊上游走;走到尽头,打开门,走到志夫干净的脸边,他说:“起来了志夫酱,面团再发酵下去,要坏了呢。”
志夫睁开了眼睛。
志夫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因为伤及内脏,只能待在重症病房里观察两天,他清瘦的脸懵懵懂懂的,麻药还没过劲儿。
俞家宝松了口气,忧心却一点没少。阿佑抱着他的脸说:“我在这里照看病人和100元,你回面包店吧。”俞家宝感激地点点头。
这一天俩面包师都不在店里,警察和物业轮流过来盘查,店里乱成一锅粥,后厨也不能运作,无法开门营业。面包店开不开门无所谓,少做一两天的生意罢了,但有一处是不能关店的,一日不营业就会亏掉一辆车。
俞家宝安排好后厨后,耷拉着耳朵去找老三。
老三早在吧台等着他。俞家宝扫了店面一眼,人还一样多,并没有影响到生意。只是后厨做不出酸面包三明治,他们的产品承诺每日现烤,并没有存货,现在卖的三明治都是冷冻法棍做的。按照约定,俞家宝每日必须把现烤的面包送到店里,这次到底算不算“不可抗力”,是不是可以免除责任?俞家宝心里完全没底。
俞家宝:“对不起苏三老板,后厨……后厨忙坏了吧,今天客人很多。”
老三“嗯”了一声,“人还在ICU?醒过来了吗?”
“醒是醒过来了,内脏出血,手脚都有软组织受伤,得继续观察。”
老三安慰道:“你们的日本面包师年纪不大,醒来表示没生命危险,不用太担心。”
“唉,这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他半夜留在店里。”俞家宝一脸愁闷,愧疚和担忧轮流折磨了他半天,憋得难受,忍不住把前因后果都跟老三说了。
话开了头,便再也止不住,把阿佑、100元、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全都说了出来。这些事他对谁都没讲过,对着苏老三,他甚至把自己跟常北望的私情都和盘托出;等他絮絮叨叨把前半生都交代完后,才意识到他把自己卖得底裤都不剩。
苏老三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俞家宝自嘲道:“抱歉,我这些烂事太他妈乱了,就当给您下酒了。”
老三感叹:“你可真不容易。哎,这事不用自责,谁会想到二环里有人敢动刀子?”
俞家宝垂着头,“志夫是个老实人,对谁都好,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倒霉可不挑人品。事情都发生了,不如想想怎样补救。”
俞家宝心一凛,才想起来这里是为了给老三负荆请罪的。“苏三老板,今儿不能供货,是我的失误。您想怎样处置我,要杀要宰,您言语一声,我自己下手。”
老三笑眯眯道:“宰你干嘛?合约白纸黑字,要怎样赔偿,写得清清楚楚。”
俞家宝张了嘴,求情的话却不知道怎样措辞。他来是希望老三能网开一面,面包店刚达到收支平衡,资金紧巴巴的,这赔偿金一付,接下来两个月就很不好过。但刚才一时冲动对老三倾诉了心事,倒像是故意卖惨,这时再求情,老三会怎么看他?
他可不想被老三瞧不起。就想着,要不请求老三放宽赔偿的时限,或者用供货来分期还债。
老三见他支支吾吾,又说:“是不是没有钱?没钱的话,这次就算了。”
俞家宝差点跳了起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