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抬起脸,心里酸酸软软的,“你这话就很傻逼。俞家宝啊,自信点,”他转到俞家宝跟前,郑重地握着他的手,“你现在是大师了!你白手起家,有自己的事业,你要不干了,三里屯一大波人得饿死。”
俞家宝笑了起来。他微微挺起胸膛:“嗯,我是大师,不是咸鱼干。”
“不是咸鱼干,”阿佑拍拍他的脸:“你会越来越好。”
承你吉言啊,俞家宝心想。兴许阿佑这话真招来福气,面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有了稳定的订单,散客人流也多了起来。
周末最忙碌的时候,范晓星带着摄制队来了。见店里人气旺盛,他高兴得搓起两只肥厚的手掌:“我就知道你能行!家宝,我们店是越来越多人知道了,不到一年就有这成绩,了不得啊。”
俞家宝笑道:“范老板您命里招财,投什么赚什么。”
“我不信命!我信这个,”他双目炯炯地看着俞家宝:“眼光!我看人很准,再给你添把火,肯定能成咱国内最好的面包师。”
俞家宝望着他身后的法国人,“最好不敢当。他们是来拍纪录片的?我英语很烂,法语一句都不会。”
“法国佬英语也烂,别怕,他们拍的是手艺,你尽管施展本事就行。”
他们各用烂英语寒暄,倒也能对上电波,编导是个精干的中年女性,看到窑炉非常惊奇:“在法国很少见到,乡村里或许还有面包师会用,没想到在北京能看见。”
另一人说:“这位面包师用的还是几十年的鲁邦种,是历史化石呢。真少见,我们要拍的是‘回到恐龙时代’吗?”
摄影组的人都笑了起来。俞家宝尴尬得很,范晓星的脸色也不好看,勉强打了个圆场:“手工制作是宝贵的遗产,我们不能让一种味道失传。”
编导笑道:“历史前进,就有前进的道理,失传的东西都是不再被需要。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很有趣,是个不错的素材。我们开始工作吧!”
俞家宝百忙中尽责地配合了他们,看到手揉面包,他们又惊叹了一轮。整个过程并不愉快——但凡跟欧洲接触,他的经验都不太愉快,他猛然醒悟到,原来在以面包为主食的欧洲,他的面包也是非常小众的,在亚洲,这样的“小众”还可以被包装为噱头,当成广告板放在时髦的店前面,可法国人对此就平常心得多,“哎,这玩意儿不就是村头老葛家做的馍馍嘛”,如果翻译成普通话大抵是这意思。
俞家宝认清了这个事实,也不特别失望。如果从世界的范围看,个人的位置势必是渺小的。他摆正了心态,心想无论是窑炉也好,多喜子也好,都不必然是好面包的标准;面包的唯一标准就是面包本身的品质,别的都是皇帝新衣。
以后还是该琢磨怎样把面包做好,让法国人忘了窑炉和鲁邦种,只想到这是“独特好吃的面包”。
范晓星反而为他打抱不平:“甭管那些法国人,个个鼻子朝天,要你是他们自己的面包师,肯定就捧上天了。”
俞家宝但笑不语。范晓星又说:“你和阿佑少爷都是好孩子,阿佑少爷做的小酒店像模像样,你的店在北京也是数一数二,以后一定越来越好。”
——又是“越来越好”。这话从阿佑嘴里说出来是激励,从范晓星嘴里,却让俞家宝心里一咯噔:范晓星这么帮他,果然还是为了巴结阿佑。
这可真是纠缠不清了。
第131章 废柴屋
一个想法在俞家宝心里扎了根:不能跟杜家有太多纠葛,攒够了钱,就得拥有自己的店,一个独立的、不受制于任何人的地盘。
打开银行流水,他犯了愁。他的收入很不错了,刚毕业的时候,他的目标简单又伟大,不愁吃喝,每月能攒点小钱,七八年后够交个首付,换个当房奴的资格,也算是自立了;他没想到,现在他一年就挣到了过去十年挣的钱,而更没想到的是,即使收入不再拖北京市后腿,他熬死了也很难买得起现在住的房子。
北京的空间太贵了!买固然难,租金也很不便宜,拥有自己的店,谈何容易。
进入隆冬,他跟Hippo的合作进入正轨,物流建立完备,面包同时供给了上海店,虽然不到承诺的1500个,可也是巨大的数额。苏老三把面包作为主打,便也尽心尽力去推广,明面上的媒体宣传、促销活动自不用说,暗面上的炒作、软文估计也不少。
俞家宝也摸不清老三的路数,等他发现陆陆续续有食评人、自媒体和记者来参观窑炉后时,面包店已经客满为患,有时面包不到中午就售罄。
这偏僻小店开始有换装团来拍照,最爱的姿势是把面包放在脸旁,表示面包很大。又有一次过扫完所有种类的,然后在店前试吃。俞家宝看到这盛况,感叹自己真是老人了,他去日本前除了鲍参翅肚、和牛松露有人炫耀,谁会把吃面包当成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