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自己改嫁了,有什么资格管我的孙子!这么多年把着我孙子不放,现在她有自个儿的孩子,还八爪鱼似的,什么都想抓着。”
这话阿佑不爱听,苦笑道:“杜老爷,您多大年纪了,跟媳妇儿争风吃醋。老小孩!”
杜纪石脸一红,“没大没小,目无尊长。”嘴里责怪着,看着阿佑的眼里,却多了几分感情,“你爹没回来,你得回来。阿佑,你跟杜昀盛不一样,肯定比他有出息,千万别学他,不走正道!”
阿佑怔了怔,“正道”是什么?他跟个男人在一起,可不比他爹歪门邪道得多?
想到俞家宝,阿佑更是烦闷,蹙着眉说:“吃饭时教训人,容易有胀气,少说两句吧,吃块白萝卜消消食。”
有了这一席话,阿佑心里惦记着母亲,一下班就回家去了。他每周回来一两次,佣人们总是分外地小心照应,阿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卢姨给他端来红枣煮梨水,多嘴说了一句:“上班累够呛吧,脸上的肉眼见下去了。”
阿佑笑道:“不累,外面吃的不比家里好,掉称了。”他小时候最嫌恶卢姨,回来才发现,卢姨对他倒是有真感情,这些佣人里只有她还把他当家人。
卢姨想说“那就多回来”,到底控制住没说出口,皱巴巴的嘴角一扯:“那一会多吃点。”顿了顿又说:“太太在卧室里。”
阿佑深吸一口气,走向妈妈的卧室,冷不防一头小动物直直撞了过来。阿佑笑眯眯地抱起她,一边抱怨道:“小不点又胖了,赶得上一只小猪崽。”
小倪抱住他的脖子,“我不是猪,是大老虎。”呲着牙,露出残缺的白牙。
阿佑数着她掉了几颗牙,一边喜爱着,一边又很是羡慕。环顾这房子,父慈母爱,井井有条,弥漫着美好家庭的气氛,北望和妈妈都是有手腕的,一切皆在他们的掌控中——除了憨娇活泼的小倪。她不像自己小时候那么压抑,自由地吃成了小胖子,还可以乱蹦乱跳。
阿佑亲了她一口:“老虎的毛扎死人了。”
放下小倪,走进妈妈的卧室,阿佑的心又绷了起来。文世龄倚在床上,膝盖放着笔记本电脑。阿佑知道她肯定发现了自己,可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宝贝儿子,已经成了空气。
自他说要去爷爷的公司上班,文世龄的脸色就没好过。阿佑一开始还是商量的语气,后来发现恳求不行、哄也不行,脾气也上来了,母子俩大吵一架。
这一架,在许多年前就该吵起来——或许就在俞家宝离开之时,阿佑最低潮的时候。这个疙瘩一直藏在他们之间,多年来逐渐堆积,成了一座大山,等他们想要好好沟通时,已经被分隔得太远。
文世龄怒不可遏,她跟杜昀盛苦苦经营,就是为了独立于杜家,不被人瞧不起,阿佑这一回去,等于向杜纪石认输。
阿佑不能理解母亲的自尊心,“爷爷是亲人,亲人哪来那么多的输赢?”
“他是你亲人,不是我的!”母亲脸如寒冰。
阿佑看向常北望,想让他帮忙周旋几句。岂知常北望冷漠地袖手旁观,一声不出。阿佑就明白了,这事毫无回旋余地。
此时,在卧室的床上,母亲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眉毛微微颤动。阿佑伸出手,握住母亲的手掌。她的神情终于活泛起来,转脸看儿子。
阿佑性子是冷的,跟母亲一样,可现在两人的手掌滚烫。阿佑轻声问道:“吃了吗?”
文世龄冷淡回答:“吃了。”
阿佑笑:“妈,对不起。”
文世龄愣了愣,随即眉眼一耷拉,打算不理会儿子。阿佑紧握母亲的手:“是我不对,没考虑你的感受。自己奋斗太辛苦,我想有爷爷罩着,路会好走很多。你也不忍心儿子低声下气伺候人、被前辈欺负、加班加点累死累活挣的钱还不够看病吧?”
“我呸!”文世龄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恨道:“你受过哪门子的罪?打小都是人围着你转,对你低声下气,啥时候让你吃过亏。”
阿佑乖巧地点头:“嗯,所以也该遭报应了。”
她不跟儿子胡搅蛮缠,正色道:“你原来说想留大学里做研究,这就蛮好的,家里又不用你挣钱。”
“那时候我不懂事,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理想。学院里一样抢来抢去,关系复杂得很,还不如在外面光明正大地做事业。”
“你要做事业,我们家里有的是。”
“你想我回酒店?”
文世龄不说话了。酒店的状况一言难尽,她不想阿佑卷进来,可让阿佑回杜家,她更是满心不情愿。阿佑问:“常北望对你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