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哪里会掉金元宝?即使掉了,也保不齐砸自己脑袋上,头破血流。
俞家宝兴奋的情绪蒙上阴霾。明明意识到不妥,一开始就不该拿范晓星的钱,现在一切步入正轨,后悔已晚。
不管范晓星安什么心,他对俞家宝可真尽心尽力。这次宣传后,他频频安排俞家宝参与各种营销活动,线下产品展、视频推广、与世界各地的烘培大师交流等等,从衣着、谈话、风度举止都专人提点帮忙,用阿佑的话说,这哪是合作,分明就是造星。
俞家宝没时间紧张了,他的日程丰富又紧凑,当他作为面包师的生物钟走到一大半时,他作为人形宣传板的生物钟刚刚开始。
他在日本老庙学艺的故事被一遍遍提起,成了奇闻逸事,俞家宝也特别爱说这一段,庙里生活简单朴素,以前觉得乏善可陈的每一件小事,说起来都有意思得很。
等他回看自己说的话,却觉得非常陌生,像胡编乱造出来的噱头,而不是自己的人生。他满心惆怅:不但人回不到庙里,连记忆都无法靠岸,漂泊在昔日时光之外。
“阿佑,我好想念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去日本?”
“你申请护照了吗?”
“被拒了,也没说啥时候能通过。非法拘留最高惩罚三年,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你去不了,让师父来呗。”
“师父不能长时间离开庙里,没人照看多喜子,没人做面包。”
阿佑摸摸他的脑袋,“别烦了,现在店做得越来越好,等你站稳阵脚,时间充裕了,再回去陪师父。”
俞家宝也只能这样想了。
他的奔波和努力,很快有了回报,Zmoo的人流量随着知名度上涨。死路边上的垃圾桶从一周都装不满,到每天都有人在旁边抽烟。紫丁香爬满绿化带上的木架子,在红砖路投下长长的阴影,客人买了面包,就在阴影里吃简便午餐。嵌着风干番茄的橄榄油面包、洒满了帕马臣奶酪碎的面包卷,在小烤箱里加热了,暖烘烘地装进牛皮纸袋里。挤了柠檬奶油的酥皮筒、甜酸冰凉的鲜果面包,则放在纸盒上,以免损坏了外表。
俞家宝最喜欢看客人吃完了面包,拍拍手上的碎屑,然后慢慢离去的样子。面包是这么普通的食物,就应该在每个普通的中午或早上,被简便地吃进一个个人的肚子里;简单、有营养、味道丰满,并不是什么饕餮大餐,吃饱后可以踏实地继续为生活扑腾。
到了傍晚,架子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面包。每日扔包的仪式不再上演了,阿佑却还在这个时间上门。
小朴:“模范男友来接人了!一周报到五天,标准忠犬啊。”
阿佑无奈:“姐姐在骂我是狗呢?”
100元:“我才是他的狗好吗,随传随到,让舔哪儿舔哪儿。”
阿佑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跟小爷学坏了。”
两人嘻嘻哈哈,搂搂抱抱,俞家宝早看惯了,今天却觉得分外不爽。所以阿佑提议去簋街吃小龙虾时,他一口拒绝了。
阿佑怔了怔,志夫却上前说,“我也一起去,虾很辣吗?姑且试试。”
俞家宝咬牙拉住他,“辣,很辣,你一个日本人吃了会死!”在他耳边低语:“他们两人吃饭,志夫酱不要做小尾巴,可以?”
志夫一笑:“小尾巴不是,我是大恐龙,能吞下整头大象。”
飘零的树叶缓缓落下,俞家宝一身恶寒。他又想,志夫老是缠住阿佑干嘛,难道对阿佑日久生情?
定眼一看,发现志夫笑逐颜开,眼睛不是看着阿佑,而是看向100元。
俞家宝更是糟心,这关系怎么越理越乱了。100元是他吃得下的?她是4亿年前的腔棘鱼,受保护的活化石,志夫是树丛里蹦跶的小松鼠,过他自己可可爱爱的日子得了,干嘛要找不痛快?
正为这些朋友发愁时,手机响了。俞家宝乘机躲到门外的紫丁香下。
来电的是范晓星,用一贯刚正不阿的语气说,法国电视台要做亚洲面包师的纪录片,我费了大劲搭上了线,告诉他们咱用60年的老酵母来做面包。那边很感兴趣,马上就来接洽了。“家宝,这是黄金机会啊,让法国人承认了,等于国外镀金。到时再带着你去巴黎参加面包大赛,拿个世界冠军,你就成啦!”
这是俞家宝第二次听说世界冠军。第一次是清水桑告诉他的,当时他还是葫芦餐厅初出茅庐的“小面包师君”,巴黎对他来说没半分实感,当然也不放心上。隔了几年,他离巴黎就近了许多——近到不超过100米的距离。
他看向法国店Origine 的方向,问:“世界冠军有多牛 逼,比MOP大师的头衔更牛 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