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笑道:“宝君揉面还可以,但体力不行啊。”
这话一箭穿心,把俞家宝的自尊捅了个窟窿。野村一快五十岁的臭老头,对付一大团面尚且游刃有余,自己20不到居然那么窝囊?
痛定思痛,暗自反省:我的腰腹力量确实太差了,割个野草都要躺尸半天,想做个面包师,还得健壮一些啊。
第二天一早,他主动到麦地里干活,给麦地浇水除草,在磨坊帮忙卷麦穗、磨面粉,什么累活苦活全揽身上。这附近基本没有年轻人了,俞家宝虽然身体单薄了些,毕竟年少矫健、任劳任怨,成川大叔凶恶的脸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成川的儿女都在城里,一年回不来一次,夫妻俩做的炖肉熏肉,全都落进俞家宝的肚子里。一段时间下来,俞家宝瘦削的身体开始有了肌肉,汗水滑过蜜色肌肤,闪着光。
这里种的是冬小麦,越冬之后,麦子开始返青。雪水渗入泥土,滋养着万物生长,枝桠上冒出了绿叶。俞家宝瞥见树枝间一团团黑色的乱草,问成川:“这是什么鸟的巢?”
“那个,乌鸦的巢。深山雪消融,乌鸦啼阴云,噢,到了鸟生蛋的时候了。”成川长得粗犷,却热爱诗词,话里爱夹几句俳句。
俞家宝看着鸟巢,暗想,乌鸦老大回来了啊……
自进入雪季后,乌鸦们就不见踪影,估计是躲起来过冬了。正想念着,眼前突然黑影一动,一黑色物体在麦子间蹦了几下,然后慢慢回眸。
这好整以暇得让人恼火的模样,不是乌鸦老大是谁?俞家宝吃了一惊,仔细看,乌鸦老大嘴里叼着条五颜六色的东西,不是虫子,不会动也不会叫,模样极其熟悉。
他的回形针手链!
俞家宝刚踏前几步,乌鸦老大就跳得老远。再迫前,乌鸦打开翅膀,飞上半空。
他追了过去。乌鸦老大也跟逗他玩似的,并不飞到树上或河沟,而是沿着大路飞行。俞家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链子是他丢弃的,但此时他一心只想把它抢回来。
乌鸦飞进了林中,俞家宝也磕磕绊绊地追了进去。林里树木参差,乌鸦黑色身影一直在他的视野中。只是双脚哪里跑得过翅膀?乌鸦老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飞飞停停,跟俞家宝维持着两米的距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的腿酸疼得不行,下一秒感觉要断气了。终于,他双腿像面条那样绵软,整个人瘫倒在树底下。
他喘着气,流着汗,身体累得连眨眼都费劲。索性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那手链,终究是要不回来了。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回北京,更不可能再见阿佑,手链没了就没了,有什么要紧呢?
没什么要紧,只是心里隐隐作疼。他平静无波的心、沉淀为万年老茧的记忆,蠢蠢欲动……
不能再想了,不能让黑暗回来!
俞家宝强迫自己停止思考。突然一个念头升起:如果他自杀得逞,就是现在这光景吧。躺在树下,艰难地呼出胸腔里最后的空气,等着自己慢慢腐烂。他与大自然一样无知无觉,树叶凋零,掩埋他的尸身。
不久后新的树叶长出来,随后樱花漫山遍野地开盛开,粉白色主宰了山林。可惜樱花只有七天的寿命,没过多久,花雨坠落,充满了天地间的缝隙。树上的乌鸦是唯一的黑。
任四季流转,风景变换,乌鸦动也不动,站在高点,俯视着底下年轻的身躯。
花瓣儿徐徐落下,轻轻地触碰他的手臂。俞家宝挪开手臂,睁开了眼睛。
他懵懵懂懂地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听了一会儿风声,他猛地坐了起来,抖落了半身的樱花。
“不好,睡过头了,多喜子该吃饭了!”俞家宝站了起来,迈开双腿就要跑回庙里,跑了两步,他转身对树杈喊道:“乌鸦老大,明儿再陪你玩!”
乌鸦老大巍然站在树上,毫不理会。俞家宝一笑,给乌鸦老大行了个军礼,继续往前跑。他已经习惯了乌鸦老大的吊样,不管刮风还是下雪,他每日上午都要追着乌鸦老大跑半天,直到筋疲力尽地在树下躺倒。没有一次他能够得着乌鸦老大。
这样追追赶赶,已经四年了。
作者有话说:
好勒,日剧跑之后,该长大的都长大了。
我尽力描写酸面包的味道啦,因为特别喜欢,难免带了粉丝滤镜。现在做酸面包的也多了,从面包店、吃brunch的简餐到高级餐厅都有,有机会务必尝试。当然有做得好与不好的,做的好还是少,现代资本最耗不起的是时间,偏偏发酵就是不能走捷径的。
“深山雪消融,乌鸦啼阴云”是加藤晓台的作品。
第53章 捷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