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外形,应该已是结束“化龙”了。
可观他此时侧卧的姿势,隐隐有种不协调之感。
林亦昭犹豫片刻,提着裙摆,缓缓地走上前去。孰料方走至半路,她不慎一脚踩在一摊黏腻的血泊里,而血液流来的方向,恰是纪元镜躺的位置。
林亦昭意识到什么,果断大步上前。行至他的身前,目光落在他的脸庞上。
他脸色苍白如蜡,虽然睁着眼睛,瞳孔却失了神采;鲜血从他的七窍不断地涌出来,形成一条条暗红的血印子,极为扎眼。
林亦昭嘴唇拉成一条横线,她眼前突然闪过上一次纪元镜七窍流血的画面,好像也是如今日这般……
她当时什么也不懂,见他虚弱不堪,慌忙地给他喂了一粒百愈丸,后来被药长老好一通埋怨。
药长老将她叫至一旁,小声叮嘱:“百愈丸虽然是顶阶的治疗外伤与内伤的仙品灵药,但也不是能治百病的。纪家公子乃是吃了无法克化的大补之物,以至于得了虚不受补之症,您喂他这个,岂不是害他吗?”
他后面还说了一大堆,她都不记得了,就只对“虚不受补”四个字尤为深刻。
可是今日纪元镜好像没吃过什么补物啊,又怎么会“虚不受补”呢?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而她却没有抓住。
林亦昭俯视着地上的纪元镜,又摸了摸脖颈处隐隐作痛的牙印,默默呼出一口长气:“罢了罢了,总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
“……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她默默地道。
***
纪宅。
稀薄的云朵浮在微微泛白的天空,第一束曙光从窗缝里挤进来,伙同橙黄的烛光,给屋内添了明亮。
一个清瘦的身影掀开帷帐,缓步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灰袍,满头白发挽成简单发髻,小眼大耳,薄唇阔鼻,面色红润无一丝皱纹,看不出具体年纪。
此人正是药峰首席大长老,昆仑最厉害的炼丹师——药黔。
林亦昭赶忙上前询问:“药长老,纪元镜情况怎么样了,七窍的血止住了吗?”
药长老一面用棉帕擦手,一面不急不缓地道:“他这一次的情况比上次严重得多,所幸治疗及时,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多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林亦昭心中微动:“您说,他比上一次严重得多?”
药长老叹息道:“的确,上一次纪元镜的经脉只是受了一些不轻不重的损伤,无什么大碍;而这一次,若不是他天生经脉宽广强健,怕是会当场爆体而亡。”
……竟这般危险。
林亦昭睨了一眼帷帐内模糊的侧影,心里揪了一下。
“这年轻人啊,还是太过贪心了。”他摇了摇头,继续道:“无论食用什么等级的灵药,理应循序渐进,少量多次,切不可操之过急,高估自己的能力才是。”
“药长老说的是,”林亦昭恭恭敬敬:“待他转醒,我会转告他的。”
送走药长老后,林亦昭站在纪元镜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纪元镜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急促,额头沁出一粒粒汗珠,眉头拧得很紧,似乎在做着噩梦。
见他这般难受,林亦昭暂时也就熄了回家的心思。她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拿出手帕轻轻帮他擦拭汗水,又细致地将被角捏好,待他呼吸平稳一些,便拿出之前所画的《阵法初解》分析图纸,一边研读阵法,一边看护着他。
纪元镜的眼前只余一片极致的黑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周围皆是虚无。体内的灵气如奔涌不息的河流,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同时,他的印堂穴被可怕的胀/痛侵袭,五感也被无限削弱。
似远似近的,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那模糊的音调意外地使人熨帖;不太真切的,他感觉有股暖意拂过他的额头,似阳春三月里的春风般温柔。
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纪元镜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掀开锦被,当看到是两条笔直的腿的时候,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暗道之内突然“龙化”,而后便失去了意识。如今,他却安然地回到了家中,不仅换上了整洁的衣衫,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体内错乱的灵气也得到了很好的梳理。
纪元镜心有触动,看了眼四周,他的目光定格在床边的林亦昭身上。
她趴在床沿边,抱着一张略显拙劣的阵法草图,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