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这些,她便直接回了卧房,唐仪明坐在方桌前, 一手支着脑袋沉沉睡去,丫鬟给她端来了粥正要开口, 被她抬手制止。
夏礼知自行去到丫鬟面前将粥端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喝,顺便看着唐仪明的侧脸沉思。
宫里的人挑太监应该也是经过细细的筛选,即便小时候形貌未定,选的也是四肢健全,模样周正些的孩子,之后他们慢慢长大,长得不太好看的是没有资格到有地位的主子们面前侍候,这就说明他们没有太多的晋升机会——这些信息全是府里的小太监们给她科普的,她第一次听时,很是感慨无论古今,长得好看的总是能得到更多的目光,也因此会有多一些的机会。
唐仪明自然是长得不难看的,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虽不是英俊非常,却也是面白须净,五官端正,因为身体缺陷的原因日日沐浴,一点都不外露的皮肤还比她还白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着无比自卑的内心,他在外面也像是狐假虎威里的狐狸,很多时候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然而内心却是无尽难过,想的是自己在那些大臣面前就如同跳梁小丑,被人看尽了笑话。
要想让他彻底自信起来,或许只有那个地方恢复如常罢,不过怎么可能呢,她是见过那里的伤疤的,只用一个触目惊心都不能将其概括,再者这么些年了,被切下的器官已经坏死,即使是现代更为先进的手术也接不回去。
那说是一个伤疤,实则更像一个烙印,被打下了这一个烙印,往后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之前,说如果她可以回去就带着他回家,但即使未来的人不歧视太监,却也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他,再者未来网络发达,被人当猎奇谈资的滋味也很不好受的。
这里的任何一个圈子都有等级,太监无疑是所有奴隶阶级最为底层的一群人,换作是她自己,或许也会慢慢心理扭曲的。
听小太监们描述的唐仪明,他其实也有狠厉、奸诈的一面,与电视剧里的太监形象有重合的地方,但他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这一面,对她好得没话说,成亲这么些年,他们从未有过一次争吵,可以说唐仪明是极为优质的伴侣。
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以往的经历、遭遇造就了现在的他,若没有这些经历,他是一个身躯完整的男人,会不会如外面的那些男人差不多的行径?
那她应该不会嫁给他,当然,他也未必会选择自己。
“你回来了,在想什么呢?”唐仪明不知道什么醒来的,起身到了桌前,坐在夏礼知的对面,抬手帮她抹去嘴角沾着的米粒和些许米汁,“喝粥都喝到外面来了。”
夏礼知回过神来道:“啊,没,就胡思乱想,你今日怎么能这么早回来了,累不累?”
唐仪明浅笑着摇头道:“不累,我向宫中告了假,从今晚到明日午时之前都可以在府里。”
“那你可以多歇息片刻,”夏礼知想了想道,“再过段时日恐怕会忙得脚不沾地,晚间能不能回府都不知道。”
彼此之间通过消息,他自然知道夏礼知说的是过段时日陛下将会驾崩之事,到时候会有丧仪要处理,有新帝登基等诸多事宜要忙碌,当然还有安王之乱,他们会不会死都不一定,此时必须珍惜每一刻在一起的时光。
夏礼知面色有些凝重道:“还有一事也颇令我担心,皇帝陛下地位崇高,他……,我怕那些人会要求你——”她在桌上蘸着茶水写下殉葬二字,二而后无比紧张地看着唐仪明。
只见唐仪明看清了桌上的字,摇了摇头道:“会有人如此,不过不会是我,再者干爹已经葬于那里,其实便是相当于此了。”
“不会是你,会是些什么人呢,”夏礼知还是觉得此间的许多规矩实在没人性,她一个外来者根本接受不了,“能不能帮这些人一下?”
唐仪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会有宫妃,会有太监
宫女……我也没办法帮他们,那地方是有进无出之地,除非是拿到建造图纸,而图纸被放置何处只有陛下一人所知,画图之人和建造之人皆已——”
他在自己脖颈前用手一滑,夏礼知立刻就变了脸色,可恶、实在是可恶至极!
她以前学习历史的时候由衷地敬佩和喜爱过几位皇帝,那时候她不是此间之人,对他们的了解是片面且主观的,现在她身在其中,不再那么慕强,因此看到了这里无数如置身水深火热的普通百姓,见到了许多各有心酸苦楚的丫鬟小厮以及太监宫女……都太苦了,实在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