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这一番痛骂,真把他牢友吓得面青唇百,两股战战不敢言,但温玉白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头顶上劈了一道雷,震得他眼前发黑。
莫老,莫非是御史中丞莫洁庵?
温玉白手攥抱着木柱前,真恨木柱间距过窄,否则他一定要越过空隙,走到对面的牢房里!
“莫老……”他声音微颤:“您既然知道温相是被冤枉的,朝堂上为何不替他分辨一二?”
“您在诏狱里替他喊冤,除了咱们这些狱友,还有谁听见您说的话了?温相死于菜市口万人唾骂中,狗头铡刀落下,他血溅五步,您知道有多少不明就里的老百姓欢呼雀跃,说老天爷有眼,斩了一个奸贼么?”
他话音没落,那莫洁庵又是一顿拉风箱似的咳喘,牢友急道:“你这小哥儿知道什么?温相出事时,莫老染疾在身地都下不来。他家人生怕他帮温相说情受牵连,连温相出事儿都瞒得密不透风!等莫老身子骨大好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莫洁庵恨声道:“所以我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若不是内人误事,我能救下温相一命。”
温玉白又是气愤又是感动,那莫洁庵缓过劲儿来,又起疑惑。
“你很为温相打抱不平,你又是谁?”
温玉白不想隐瞒,索性开诚布公,自报家门。
莫洁庵听了半晌不吭声,良久终于长叹:“温兄的血脉总算还有留存的。只可惜留下来的是个小哥儿。你大哥想必已经……”
老话说斩草要除根,除的也是长子。莫老话里话外的意思,依旧是温玉白没啥用。
温玉白简直要被他的顽固气乐了,也不好透漏哥哥仍活着的消息,便含混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您既然说天理昭昭,我便不信了,我人都到了皇城里,进了宫,难道没办法给我爹洗清冤屈,让二老含笑九泉?”
他是乐观,可也太乐观了些。
莫洁庵又半天不说话,温玉白还以为他都睡着了,他才说:“你关在诏狱里头,也能算进了宫?”
温玉白跺跺脚,说:“从此地到皇帝寝宫,步行统共半个时辰能到。说白了不过一墙相隔,却隔开了人间天上。您和我爹都是饱读诗书的,史书上那么些宦海浮沉的人,几次三番险些丧命,最后位极人臣的也有。如今咱们有的吃,有地儿睡,为什么要垂头丧气?”
那牢友按捺不住,泼起温玉白的冷水:“温家小哥儿,进了诏狱最好不过关到老死,没出去的可能。”
说来说去,他们都觉得温玉白盲目乐观。
进了诏狱的大门,就可以彻底放弃希望了。
温玉白嗤笑:“我就问你们一句,太皇太后到底多大了?”
莫洁庵没明白他想问什么,另一个靠柱听的牢友插嘴:“前年过了七十大寿,总有七十二三了。”
温玉白把两手一摊,笑盈盈说:“是了,她都七十多了,我看诸位年纪再大,总不过五十上下,比太皇太后起码年轻二十岁。只要咱们都珍重身子,好好活着,熬也能熬死太皇太后,比她多看一天的日头啊!”
他这种精神胜利法也是绝了。
不过,诏狱里关着的犯人,都是和太皇太后不对付的高品阶大臣们。
莫洁庵是希望撤帘彻底还政给圣上,便惹得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其他臣子有秉公处理太后娘家人惹出来的祸端,有同劝立睿宗留下的宗亲为储君的。
他们原已经彻底绝望,听了温玉白的话,却都眼睛一亮。
“温家小哥儿说的不错!”
“咱们要在诏狱里好好活着,熬死她!”
温玉白才来了一天,便让诏狱中的囚犯们精神面貌为之一新。到了第二日,他趁着狱卒没巡视,将过滤水质、调理肠胃、驱寒祛湿的药包分发到各个囚室内。
这诏狱的条件是真差,除了温玉白外,其他人吃的馊饭、喝的生水。哪怕曹吉祥没甚好借口刑讯他们,犯人们的身子骨也都虚得不行。
有了药,两三日内莫洁庵和一众犯人们脸色都好多了。
温玉白见状,又趁着夜深天寒,狱卒们不耐留在牢室里挨冻,教他们八部金刚功、八段锦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健身功法。
众人隔着木柱子,那马步渐渐扎得牢靠。
莫洁庵打得气喘吁吁,却兴致勃勃的追问温玉白:“小子,你若能出去,打算怎么给你爹洗清罪名?”他心里有些盘算,打算问倒了温玉白,再教给他真章。
谁知温玉白说:“我也要追随父亲的脚步,当官……”入阁为相四个字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莫洁庵便点头说:“也是,我看你确实能当官。”
难得莫老能肯定他,温玉白忙问:“您觉得我能当什么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