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温承允都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他隐隐知道二哥有要事在身,也不敢麻烦“卫旭”大人和二哥通信,心里彷徨也无人商量。
存着心事,他晚上也没吃下饭,只勉强吃了个香芋点心,喝了半碗粳米粥便回房睡下。
眼看着漏刻水动,已到了子时二刻,他终于按捺不住,匆匆披上衣裳,往狗洞的方向悄无声息的跑了过去。
哪怕温玉白也很难从狗洞出门,只是温承允身量未足,趴下身就能轻松穿过。他也顾不上尺来高的茅草在面颊上来回划动,割出细小的伤口,沁出血珠子生疼,只一股劲儿朝外走,直到从圆圆的洞口出来,沉沉的夜色里,男人竟早早的候在墙外的榕树下,模糊的衣袍和黑暗融为一体。
见温承允出来,邱津安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将轻如无物的小家伙提着走出去数丈远,才小心放下,以成人的礼节对待他。
“承允小弟,你和我到车上说话。说完我还把你送回来,可好?”
温承允点点头,短小的腿快步迈开,跟着邱津安上车。
车里并无他人,连车夫都没见着,竟像是安国公世子亲自驾车过来的。
他将两面厚帘都放下,这才点燃了油灯,温承允急不可待的问他:“邱哥哥,到底有什么法子可将功赎过?”
邱津安没有吊他胃口,直接说:“当今圣上是英宗皇帝的儿子,他今年二十有五,中宫皇后乃至各品阶的妃嫔美人已有百余人,至今后宫却无人诞育下一儿半女。”
温承允沉默,这些事他隐隐听说,只是告诉他的人,都把他当孩子看待,只言片语的拼不出全貌。
邱津安推心置腹的口气,像把他当真正的成年人尊重,他心里很是受用。
“小弟,你应该知道,昔年睿宗和英宗两帝之争,闹得京城中人心惶惶。两人都是皇上,臣子们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站在哪一个皇帝身边,给他效忠才好。”
温承允轻轻点头。
这个事情,父亲温之航是谨言慎行从不提的。只有一次,他自个儿的闺中好友,新制了一个叫隐世灯火的帐中香,他觉得香远益清,有山林之气,很适合温之航用,便悄悄的给父亲送去。
那一次,他偶尔听到温之航和人聊,叹气说:“睿宗昔年虽未能战胜北狄,但他尚有武宗遗风。如今换了英宗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夫人之手,性情乖戾又怯懦……”
他当时自然没听懂温之航话里的意思,破家灭族后,温承允常常念着温之航和阮夫人,在回忆里一遍遍重复他们留下来的雪泥鸿爪,倒是明白过来,温之航心里,是更希望睿宗皇帝一脉继承大统的。
“如今圣上登基五载,仍无皇嗣出生,其实京城中的人也大多知道一二,当今圣上龙体不佳……”火光在邱津安脸上跳动,他没说完,只比了个手势。
温承允悚然,又点点头。
听说今上极年轻,这样年轻的人,也会死掉吗?
“若真有此事,英宗一脉本就单传,就无法再继承大统……”
温承允细声细气的跟了一句:“若真这样,九五之尊的位置就会回到睿宗皇帝这一脉?”
“你真聪明。”邱津安沉沉一笑,继续道:“当然,也可选其他宗亲。但除了睿宗和英宗皇帝这两脉,其他宗室贵族都不是太皇太后的血脉了。她自然不肯这样。”
邱津安讽刺地勾起唇角。
郭太皇太后真是把宫斗的好手,一路披荆斩棘,杀的六宫无色。
只可惜,太皇太后太想福泽娘家,借用外戚助力,稳固她的位置。那郭皇后脾气暴躁善妒,入宫后竟压倒了自个儿的姨母,把英宗皇帝身边管得密不透风,苍蝇、蝴蝶和蜜蜂都靠不过来。
太皇太后一度被她气的倒仰,郭皇后也算是乱拳打倒老师傅,太皇太后不肯和娘家人公开撕破脸,干脆搬去长春宫静养,眼不见为净。
结果,郭皇后和英宗皇帝扯扯打打一辈子,只给他生了一个独苗,也没熬到享皇太后的荣光,前后脚的崩逝了。
今上若驾崩西幸,太皇太后面前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把睿宗皇帝的血脉迎回皇城,让端王殿下坐上御座。
但端王一脉,明知道英宗登基的内情,又怎肯和太皇太后重续祖孙情谊?
剩下的一条路,只有找到英宗和宫女生下的皇子,今上的亲兄弟。
邱津安将英宗和宫女的事简略讲了一遍,温承允也没半分害羞神色,脱口说:“哥夫,你的意思是,若我们能找到这流落在外的皇子殿下,自然能将功赎罪,请太皇太后赦免我爹娘的罪责,将温府发还给我们?”
这事儿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