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芸没有等到这一天。
沈芸已经死了十年了,死于连续打胎后的虚弱。后来被卖到村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画葫芦,只是照猫画虎,抓住仅有的安全时间喘息,学得一丝不苟。
一个个精致漂亮供人把玩的葫芦,藏着无声的痛苦呐喊。
沈芸没找到,但警方找到了林阿妹。
由于林阿妹是直接参与零食公司葫芦事件的,在其中展现了部分善意。山下的突击审讯中,警方以她作为突破口,第一个开始调查。
林阿妹对自己做的一切供认不讳,被警方抓捕审讯时,她脸上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林阿妹是悬桥村极少数活下来的女婴,她和弟弟一起出生,爸爸一高兴就留了下来。她从小就知道,只有弟弟高兴了、弟弟满意了,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给全家当牛做马到最后,林阿妹惊喜地发现只要能画出葫芦上的纹路,只要能做好下山的男人们的命令,她就能有一段时间休息。
“我从小就聪明嘛,大家看我是小孩,就会可怜我了。我不去做,我没有东西吃,我和阿妈都会死的。”
林阿妹接受着村子里的教育长大,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扭曲的现实。
村里管女人和孩子管得很严,只有男孩和男人们可以下山,林阿妹的服从让她一年年被这里接纳。然而,林阿妹来了初潮不久,悚然发现身边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奇怪了。
林阿妹被父亲嫁给了村里的老光棍,成了“某个人的娘”后,第一次下了山。
“我从小就聪明嘛,这些年拐个人越来越难,他们就想着让我去骗……”林阿妹神经质地笑,按住袖子下青青紫紫的伤口,身体哆嗦了一下,“我不回去不行啊,阿妈还在啊。但他们……余姐姐也不该被我带回村子啊。我和叔公说我找不到机会的嘛,好不容易才跑回去的,他们信了啊,毕竟我把葫芦留下了嘛……”
余婵等人初遇林阿妹时的经历,和警官们分析的基本一致。被团伙盯着的林阿妹只是放出来的饵,利用人们的善良好意骗人。
林阿妹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下山看到外面的世界。
叔公们骂的大城市车水马龙却黑心肠的人,会低下头温柔的问她有什么事。他们说的恶毒老板,也会在她假装找工作掩饰的时候,拉住她问这浑身的伤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报警。走过街头,甚至还有人愿意为她买水买面包吃。
“村里谁不会打女人啊?骗人都不用假装被打的,一看就知道我被打过嘛。面包好甜啊,好软,我还想吃……还有果园村,叔公们骂捧着野鸡村官臭脚的果园村,他们的房子可真漂亮,果子香香的,我的老天爷啊,他们的女孩居然也能读书……”
林阿妹想起下山时看到的,痴痴笑了。
外面的世界,可真好啊。
只要不是天生坏种,再被扭曲、再被当做牛马驱使以为自己也是牛马了的人,看到光的时候,也有渴望成为人的那一刻。
她不知道葫芦究竟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它们会带来不幸害人。但林阿妹犹豫着想要回来,却没有成功,在不暴露自己的时候,只能留下它们。
林阿妹找不到机会、也不想找机会把向她伸出援手的女人带给叔公们,但在叔公们的盯梢和基金会的好意阻拦下,她没法直接跑掉,只能一点点把她们引向悬桥村附近。却绕了个路,留在了果园村,把她能制造的最大限度的安全留给了她们。
林阿妹被铐着双手,看着对面的警官,像越过了他们,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从她重新回到村里那天起,她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的来临,好在没有很久。
林阿妹曾直接参与悬桥村拐卖,虽然看到的线索不多,但作为撬开其他人嘴巴的突破口足够了。林阿妹最后给出了一条消息,“拐到的人不仅会带回村子,看了身份证之后会有一些人被带走,我不知道他们被带到了哪里去。”
这意味着,背后还有一个大的拐卖组织。
警官们写下笔录,脸色沉凝。
“我会被关起来对吧?”林阿妹肯定地说。
“我干了坏事,把我抓走吧。我小的时候,我妈妈还清醒的时候说过,她姓宁,来自河省。她会背一串数字,好像是个电话号码,但她只记得十位数了,我跑出去的时候,试了几次,都没有打通。也许是她家里的电话。她生了病,她没有做过错事,只是不幸的生了我们这样的杂种混蛋……你们会照顾好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