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钱宁在清晨的微光中迟滞地与狄兰相视。
她张开嘴, 感到嗓子眼在事实上,在这一秒,被堵住了。被过量咖啡、被许多二手烟, 被声嘶力竭、被起起伏伏的浓烈情绪、被刚刚结束的长夜堵住。
她先点了点头, 才轻咳一声, 发出柔软的哑声, “这是你的房产。”
晨曦在圆盘的绿木后, 照着一矮一高两个人影。
车里的人不能完全听清女人的声音, 但他们都看到她点头了。
亨利转回头, 跟驾驶座说:“走吧。”
过了两秒,黑色越野车缓缓开动,徐徐加速, 驶过圆盘。
后视窗中, 拱门的一边打开,黑发与金发先后进入到爱德华巴洛克建筑里, 高高的古典木门随即关上。
建筑里,宽阔门厅的上方吊灯, 在一点脆声响起的一瞬被点亮。
钱宁径直往楼上走, 狄兰就在她身后。
在快走到她的卧室时, 她步伐变慢,踌躇回头看他。
“让我看看你的手。”他低道, 离她有两步的距离。
“我没事。”她看着他, 无声地说, 打开了卧室的门。
钱宁握着门把手,转动肩膀, 侧过身体。
狄兰沉默地走过她身边,进入她的卧室。
他开灯。
她关上门, 继续往里走。
她脱掉大衣,松了头发,没脱长裙,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躺下的一刹那,天旋地转。钱宁有一种虚脱了的感觉。她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她就感到有人靠近。她没有睁眼。
狄兰应该是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这种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变成了另外一种感觉。
一种收紧收敛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好像一只巨兽在小心靠近他心爱的宝贝。
她的手随之被轻柔捏起。她一动不动,任由他去。
那只捏住她的手掌,宽大而厚实。皮肤的触感,既细腻又粗糙。
细腻是因为他很年轻,粗糙的原因就太多了,他划船、作图、锯木头……
但是,狄兰的手不似钱宁熟悉里的温热,她有种又热又凉的错觉。
不知怎么,钱宁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脑里出现了狄兰写的那两个汉字。
錢寧。
会写汉字和会写英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汉字比英文难得多。
钱宁还能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是怎么一笔一划学会并记住写自己名字的,又是在写了多少遍后,才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好看。
就在这时,钱宁的大脑再次接收到了不同的感觉。
柔软,轻微的濡湿。是他的嘴唇。他在吻她的手背,一点一点的。还是像巨兽在尝试和舔舐,特别小心,充满爱意。
钱宁微微睁了点眼。一瞥之间,她看到狄兰垂下的金发一丝温柔地晃动。
他是真的在认真检查她的手。
钱宁立即又闭上了眼。她仍是任由他握着、亲吻,但她没什么气力地说:“狄兰,我真的不疼。”
巨兽一顿,停止了所有动作,缓慢放下了她的手。
她感到收敛的压迫感离去。
卧室里极其安静,正值清早,窗外也一丁点杂音都没有。
钱宁不知狄兰在做什么,他没发出声响,她只确定他依然在她卧室里。
不久,钱宁感到床的另一边传来压力。
她朝那个方向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他。
狄兰没有躺下,只是靠在那边。他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衣,白衬衣开了三粒扣子。
他正看着她。她的脸很小,眼睛大而清亮。但此时,她的双眸不仅红肿,周围一圈尽是疲态。还有她的嘴唇,唇色黯淡,唇角显出忧愁的弧度。她看着很憔悴。
“睡。”他说。
“你也要在这睡吗?”她问。
他盯着她的深棕眼眸中心看了几秒,点了下头。
她皱了点眉毛,突然说:“我不困。”
“你需要休息。”
“你困吗?”
狄兰迟疑了下,“一点也不。”
钱宁想问狄兰,经历了这样一个长夜,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困呢?
然而她自己同样如此。她感到极度的疲惫,从身上每一块肌肉到昏昏沉沉的大脑。但与此同时,她的脑中无法停止思考各样事情。
她于是问他:“你知道亨利的病多久了?他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具体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手段?”
“一月份的时候。亨利从来不与我们谈论这件事,他只是不让我们告诉你。”他一只手掌去到她的头顶。像刚才一样,她没有抗拒他的靠近。
钱宁沉思着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亨利的妈妈不喜欢他跟我走太近。也许他从88年以后一直有这个问题……而我对他是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