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回忆着,“好像是讲什么赛艇传统来源于公学出身的男孩们无处释放的雄性荷尔蒙。”
“对, 就是这个。他讲的没错啊。”亨利的表情变正经了些, 但时不时还是会展露笑容, “联系这一切,你就猜得到威廉.本廷克爵士的想法。他不但只是当笑话, 因为是杰瑞.艾林,别的人不行, 他可能还会觉得这很‘Romantic’,就像‘Roma’城的建立,富有戏剧性与传奇性。奢华酒店,不也是这样?杰瑞刚才提到决斗,也不完全是开玩笑,他们历史上就是尚武好斗的。你可以讲这是野蛮愚蠢的盎格鲁-撒克逊男性的浪漫与傲慢。但在公学时期,在那个环境里,我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去‘成为他们’……”
富含戏剧性与传奇性的奢华酒店,巴黎丽兹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钱宁已经知道亨利在说什么,但她听到这里愈发聚精会神,亨利此前从未认真跟她谈过他的公学生涯。他从公学毕业,进剑桥建筑专业,进三一学院,加入剑桥赛艇俱乐部,参加古老的竞争赛事……她还想起在英国第一次见到亨利和他二十岁生日那晚在绅士俱乐部的模样。
‘成为他们’,他“成功”了,不是么?
1988年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她和亨利的人生,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成为他们’,也没必要,但我收获了……我很有信心,一生的挚友和这样的社交圈。公学不一定适合每个男孩,也不是没有批判的声音,但确实很适合我。”亨利说着淡淡笑了笑,看向钱宁,“也许我应该同你一样,把88年的事当作我人生‘好’的转折点,它同样也塑造了我。”
“我没有把它当‘好’的。从来没有。”钱宁温柔看着亨利道,顿了顿,“我认真问你,你不许再敷衍我,你到底跟陈叔怎么了?从去年夏天回来,你几乎没提过他。我问过你两回,你的样子都很奇怪。还有,为什么我妈妈讲琪姨还是很紧张你跟我走太近?”
亨利这时摸出烟盒来。
钱宁盯着亨利的动作,他很迟缓,好像在考虑要不要抽这根烟。
亨利拿出一支香烟。年轻男性白净但有力的手指,看上去非常灵巧,把玩香烟的模样,透出明显的思考。
这半年,他还是如同从前一样,一两个月去见一次陈叔。他不想让钱卓陈起疑。
阿龙肯定是找不到了。那晚在切尔西的又确实是几个越南人。但在找到那几个越南人之前,这完全可以解释为巧合。狄兰又一直讲没有消息。
亨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钱卓陈什么。钱宁和狄兰对他怀疑钱永烨的不认可,加上他自己的病,搞得他脑子很乱。很乱。
而自从他开始对钱卓陈起疑之后,他每回见他都觉得他更可疑。他都不提88年的事了,有时候钱卓陈反倒主动提,一开口又是让他“放下”。这个词亨利在那个小庄园里都快听吐。
亨利以前没觉得奇怪的,就像有什么思维死角一样。但死角一旦没了,越想越奇怪。他甚至想起来,钱宁来英第一回 见钱卓陈,钱卓陈也主动提了88年的事。
谁会这么干啊?杰瑞、查尔斯和夏洛特他们不知道吗?除非不得已,他们从来不主动提起。可是,谁又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有精神分裂症,他会过度怀疑和幻想很多事。听上去像胆小鬼和疯子。
亨利这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钱卓陈去年夏天从东南亚度假回来,也投资了不少泰国房地产。钱卓陈上回见他,还兴致勃勃讲涨势很好,除了建议他投资泰国房产,还推荐了一个伦敦东区的投资机会。
亨利都只是敷衍掉。他在骑士桥的公寓虽然是在钱卓陈的力荐下买的,但即便不考虑他对钱卓陈的怀疑,这两个投资他都认为缺乏说服力。
“我跟陈叔去年夏天因为我希望他查红砖公寓的事,他不帮忙,吵了一架。你不要管这个,好不好?”亨利知道最好的谎言得有相当的真实才可信,他边说边还是在玩香烟。
原来是这样。钱宁想。“那你也别执着于那件事啦。我都退租而且不打算买那里的房子了。早点跟陈叔和好,我知你在英国这些年跟他亲厚,嗯?”
亨利乖巧应了一声,又男孩气地努努嘴道,“我妈就还是那样,等你进董事会,她还得闹。我会好好伺候她老人家,你不用操心。”
“你叫琪姨老人家,她要打你哦。”钱宁憋着笑讲。
亨利也笑了出来。妈妈听到绝对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