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石板上,三个穿着长风衣的年轻男人沉默地抽完了半支烟。
亨利捕捉到巴洛克建筑内部某扇窗户边的人影晃动,他昂头凝神看着,烟灰被风吹落。
杰瑞顺着亨利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但当他看过去时,任何一盏窗边都没有晃动的身影。只有威严华美的四根罗马柱在世纪久远的建筑间耸立。
狄兰始终没有抬头,他那根烟含在唇间许久,燃烧的烟丝积起更多的烟灰。
圆盘之外,偶尔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还有隐约的人声。新年第二日的凌晨不乏从夜店刚刚出来的年轻人们。
圆盘之后,一片寒冷寂静笼罩。
“她可以搬到我的公寓。”亨利斜眼看狄兰,在寂静中突然说道。
狄兰没有看亨利,只是冰冷低沉说道,“她仍然住在这里。”
一个片刻。
杰瑞掐了烟。他没有抽完,掉落的烟头还剩三分之一。他忽地看向狄兰刀削似的侧脸,低声问:“你会搬出去?”
狄兰缓缓朝杰瑞转头,在极弱的光线下,森然盯着杰瑞的眼睛。
亨利也皱眉看向了杰瑞。
杰瑞看着狄兰,也看了看亨利,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仍然是我的妻子。”狄兰用极其冷冽的重音低道。
“当然。”杰瑞面不更色地点头,“你们的婚姻没有结束。”
没有人再说话。
狄兰和亨利安静地抽完了一整根烟。
这根烟后,三个青年持续在冰冻的天气里站了一会儿。
狄兰蓦地转过了身,停了半秒,走上了台阶,走向了拱门。
当拱门重新关上,亨利和杰瑞也上了车。
司机正在打盹,冷空气惊醒了他。车门关上时,艾林先生和他的朋友都已经说明他们要去哪里。
汽车发动,驶向圆盘之外,驶出私人区域。
温暖的车厢内,亨利和杰瑞各靠一边车窗,看着1996年第二日凌晨的伦敦夜色。
“你懂狄兰的意思?”亨利的声音在车里沉静响起。
杰瑞随意冲亨利扭了扭头,“他用了两个仍然。”
亨利也看向杰瑞,认真看向杰瑞。
杰瑞已经看回窗外,爱德华巴洛克建筑正在远去,他的声音很平淡,“别那么看着我,亨利。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有,无论发
生什么,我和狄兰,就是我和狄兰。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看到狄兰这样。我知道那滋味。但……”他脸上浮出一点微笑,“至少他不能碰我的汤姆了。”
亨利轻轻嗤笑,“你的汤姆?”
“他叫狄兰,你叫亨利,我叫杰瑞,她不是我的汤姆,还能是谁的?”杰瑞安然胡诌。
“我欣赏你的幽默感。”亨利不怒反笑,但声音正经,“杰瑞……”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亨利。”杰瑞打断道。只有蠢货现在才会做什么。“我这个月很忙。”
凌晨四点钟,威斯特敏斯特市,圆盘之后若隐若现的爱德华巴洛克建筑外,地灯总算熄灭。
几个街区外,金色车标消失在伦敦空荡的单行道上,驶入冰寒的雾气里。
“钱宁小姐,本廷克先生说你的毕业典礼照片……”正统醇厚的英式口音回荡在高耸的厅堂。
钱宁正在西厅用早餐。她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英式早茶,开盖的蜂蜜飘散出甜美香气。听到这声音,她拿着银色小勺的手一愣,侧过头去看穿着一如既往正式的老管家。
班克斯立即注意到女主人的反应,他略点下颌,尝试更改称呼,“夫人……”
“不,不,钱宁就可以了。”钱宁冲老管家微笑道,“请继续说。”
“你的毕业典礼照片放在工作室的桌子上。”班克斯完成了之前的那句话,他察觉到年轻的女主人的微笑似乎不达眼底,又似乎带着某种释然。
“我知道了,谢谢。”钱宁搅动着热茶,低眉温和地说道。
“他还说,对外称呼不要变动。如果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及时转达。”班克斯在一旁娓娓道来。
“好的,谢谢你,班克斯先生。”钱宁再次微笑道。然后,她放下银勺,喝了口热茶。她本想问老管家狄兰搬去哪里了,但既然班克斯先生没有主动说,狄兰大概认为她没有知道的必要。
钱宁舌尖,蜂蜜牛奶混合着茶香,丝丝绕绕,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味道。
冬日的光线,透过一排长窗照入西厅,尽头,典雅的壁炉燃烧着,一切井然有序。
去上班之前,钱宁去了狄兰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