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母子两人俱是沉默。
顿了顿,好片刻过后,卫子衍才淡淡启齿,看似颇为平静:“数年前,曹阉没有那么大的权利,他只是舅舅手中的一把利刃。”
也就是说,霍长卿是死于帝王之手。
大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哭了又笑,完全失控。回想当初,是她、卫渊、霍长卿,辅佐帝王一步步坐稳帝位。到头来,却反而被赶尽杀绝。
卸磨杀驴,莫过如是。
卫子衍又给了大长公主致命一击。
“当年,舅舅不可能不知晓,母亲与霍长卿,情投意合。他故意乱点鸳鸯谱,无非是做了一个局,想让你们自相残杀。可不成想,我父亲与霍长卿皆是大义之人,并没有内斗。舅舅又暗中杀了霍长卿,让你误以为,是我父亲所为。”
“舅舅试图挑拨卫、霍两家。又想借助您的手,杀了我的父亲。”
“母亲,如今,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了,母亲打算几时让霍晏礼知道,您也是他的母亲?”
大长公主震惊的看着儿子,美眸中的神色一瞬也不瞬。
“慕、慕卿,你……”
卫子衍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不必如此,我根本不在意。”
大长公主身子轻晃:“你父亲也都知晓了?”
卫子衍只答:“母亲自己以为呢?”
他父亲痴情忠义,但又不是傻子。
卫子衍将所有证据留下,转身直接离开,无视身后捂唇痛哭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不知怎么了,忽然无力跌倒在地。
回想彼时,卫渊与霍长卿,皆待她极好,也都十分包容她。
可她的眼睛里,好像只能看见表哥。
尤记得上次卫渊离京之前,在她房门外站了半宿。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不闻不问。
他也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
“到底是哪里错了?!”
“到底是谁错了?!”
大长公主仰面嘶吼。
文君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宽慰。
叶府的乔迁酒席,还算顺利。
叶崇山与叶娇,被叶棠警告过后,一整日都收敛着,不敢再造次。尤其不敢当着叶棠的面造次。
日落黄昏时,叶棠的马车缓缓驶入了朱雀巷,霍晏礼骑在马背上,亲自护送。
两人告别之际,又是一番眼神痴缠。
叶棠这才刚踏入府门,迎面又看见卫子衍不知几时站在了这里,男人一双眸子冷沉如冰,他背着霞光,五官在一片光影之下,显得尤为立挺深邃。
“二、二表哥!”
叶棠惊了一下。
卫子衍往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闻到叶棠身上,沾染任何男子的气味,他脸上神色稍稍好转。
“你回来了。”
叶棠:“……嗯,二表哥是要出门么?”
卫子衍忽然挤出一个笑容。
可他笑起来实在古怪,显得颇为牵强,还不如不笑呢。
卫子衍上次给叶棠催眠,得知叶棠最厌恶自己的一点,便是冷漠无情,宛若一座毫无温度的冰山。所以,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他已经在改。
他特意在此处候着她归来。
又以笑脸相迎。
已是他最大的诚意。
显然,叶棠并不能领悟。
卫子衍丢下一句话:“不出门。”
这便转身就离开,像是极力维护尊严。
叶棠:“……”莫名其妙啊!
三日后,永宁伯府一道去法华寺吃斋祈福。
叶棠暂住伯府,自然也带着叶娴一道跟过去。
赵云景也一道出行。
不知是不是叶棠的错觉,她发现,大长公主殿下,不再排斥妹妹与赵云景走近。
两个孩子差不多岁数,性子相仿,又都是体弱之人,自是能玩得来。
卫家的车队出行,有持剑侍卫开路,途中百姓纷纷让道。
就在车队匀速往前行驶途中,恰逢路遇登闻台,便见一朝中官员,正赤着膀子,后背俱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他跪于登闻台,面向皇宫的方向,字字珠玑:“皇上,阉党不除,天下难安呐!”
那言官正被仗责,高台之上,鲜血下涌,不多时,一条鲜活的性命,便消失在了一棍接着一棍的仗刑之中。
叶棠等人亲眼所见。
众人一阵唏嘘。
卫子衍的嗓音从车窗外传来:“看清楚了,这已是大燕所剩无几的赤忱忠血。”
叶棠望向卫子衍,仿佛再一次认识了他。
她上辈子不懂庙堂事,所做一切皆只是为了自保。
她一直以为,卫子衍是贪图权势,才行清君侧。
可这人分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生来富贵,又岂会是贪图权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