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在学校附近,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面有张石桌,缺了一个角。
荒废了许久,但是市政府什么的也从来没管过,于是那里越来越偏僻,被郗雾发现是因为她总不爱待在家里,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学校画室。
更不爱融入集体生活。
所以偶然发现了这里,尤其是这里到处遍布的涂鸦,很有年代感,但无一例外全是用早期丙烯颜料画的,比起油画,不易脱落。
按这些颜料脱落的程度来看,简单的做个小推理,这些涂鸦的作者应该蛮有钱的,要不也是六七十年代留过学的。
不知怎么,郗雾想到这里,她竟然在这夜深人静、雪色分明的半夜里,觉出些浪漫的意味来。
坐在石桌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啃着个苹果,随着手臂的起伏,羽绒服口袋里的瓶装药片哗啦啦响。
摸到石桌上一封信,手写的,还盖着火漆烫的戳。
她愣了一下,随后拿起来。
信被一块碎砖压着,纸张很新,包括那个金色的火漆邮戳,甚至还带着刚烫完不久的灼焦糊味儿。
这仿佛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来自很远很远的邀请函。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除了她,应该只有那个怪老头会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信是给她的。
苹果叼在嘴里,点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
她拆开米白色的信封,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一枚钥匙。
抽出里面的纸,看正文:
“亲爱的徒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完成了为师的作业……”
这矫情熟悉的开头……
郗雾砸吧了一下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是什么寻师宝图吧?
她想。
这老顽童倒是会玩消失。
眉头不自觉挑高,眯起眼睛往下看。
“以你的天赋,我遗留的问题,你应该已经从那两千张石膏像里琢磨出来了……”
“只是成为画家的路仍然漫长,但为师永远看好你,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何地,或许永远不见,但仍祝我们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这老年中二病的结尾……
她仿佛能想象到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抢了她的画笔然后蹬着自行车潇洒的消失在街尾的老头,边跑边要做鬼脸嘲讽她:“乖徒儿放弃吧,你是追不上为师哒,我早说了吧,你们这个年代的小屁孩就是缺乏锻炼!”
然后隔空一阵爽朗又气人的“奸笑”回荡在空气中,随着自行车越来越遥远……
就一反派。
得,又到了该把师父逐出师门的季节。
郗雾哆嗦着冻红的手折好信纸,没什么表情地咬了口苹果。
她懒洋洋的坐在石桌上,从一旁的画筒里拿出那几张石膏像,平整地放在一旁,任由迟来的春风将它吹散在这个小院的各个角落。
而她“师父”的信则塞进了羽绒服口袋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墙上油画的痕迹已经渐渐消失了,但是那有着年代感的丙烯涂鸦,稍稍退却了边缘,却仍然清晰。
似乎真的要走向永恒似的。
她低头微微笑一声,自嘲,她像这面墙的一个过客,犹如她画在这墙上的油画。
《搬》。
她在那晚,把这幅墙“搬”上了自己的画本,并取以此名,像个纪念,又像场道别。
用一本新的画本,而买画本的钱,是那个少年给的五百红钞。
第22章 叛逆良品_11
郗雾有过两任师父, 两个老头。
第一位是郗文容给她找的,第二位是自己找上门的。
第一位是和她理念不和的,第二位是她心悦诚服的。
她从小是在很多人“美术天才”、“油画天才”的吹嘘中长大的,但最开始的时候, 郗文容是把她当芭蕾舞演员的目标去培养的。
只是郗雾四肢不发达, 而头脑太发达, 不仅没有身为芭蕾舞者保持身材的自觉,还很喜欢吃各种垃圾食品。
肉包为什么取名叫肉包,源于此。
当时郗文容带着郗雾辗转回到了家乡浅岸市,可父母要给她弟弟置办房产娶妻,更加不想认她这个已经没有未来的女儿。
郗文容心高气傲, 也懒得再去求她爸妈, 拿着在香港芭蕾舞团攒下的还算丰厚的存款,趁着那时浅岸市的房价正常,还没今天那么疯狂的时候, 全款买了现在这套房子。
又拿着剩下的钱开了个芭蕾舞的舞蹈室,在昔日大学同学的帮助下, 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