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任何他所熟悉的领域,他一贯有种掌控一切的云淡风轻。
那时的郗雾和他仅对视一眼,便掌握了他的全副学习进度。
只是这么简单的互相了解。
现在回看,其实对彼此的喜欢已经刻进了骨骼里。
她还在回想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臧曜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你以前不会这样的,雾丫头啊,你在向现实妥协。”
他浓浓地叹了一口气。
郗雾眼睫扑簌一下,随后拿起水果刀,削起一个苹果。
她低着头,淡淡地回:“师父,我没有。”
“我只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削过最后一圈苹果皮,抬起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我想和这个世界进行一场双赢的求生战争。”
郗雾出了医院,看着天边的黄昏,略有些怔忪,某一刻,她突然觉得周围熟悉的风景变得陌生而离奇,就像盯着同一个字过久,于是慢慢的,这个字好像突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几年,她不止一刻的在想,她在世音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三年,是因为试着和周围的环境去妥协。
变成同类,就不会遭到伤害。
既然这样,那她当初在南评私高时,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当初试着放低姿态去讨好他们,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止一次和驼柿还有苏绯聊起这个话题,驼柿说“可生活毕竟没有如果”,言外之意是不必回溯曾经。
苏绯则说“人际交往本就是互相迁就妥协的关系”,言外之意是讨好不是必须,但不能不做。
她后来又问臧曜,师父却说“放屁,艺术家绝不妥协”。
唯独没问司洛林,因为想也知道,他的回答肯定是“他们就是一群大白痴”。
只是,她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人生经验拔节增长,拨云见日的日子却越来越漫长。
时光是个怪物,它轰隆前行,每次巨变都震耳欲聋,而你,却在这些震耳欲聋中,越来越像一个可悲的平均数。
第93章 罗纳河上的星夜_08
臧曜同意了更改曜字传节计划。
但他不后悔。
只是郗雾离开时, 臧曜不无感慨的看着她说:“你本来可以成为达芬奇,偏偏要做梵高。”
而郗雾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她本来就不做梵高,也没想做达芬奇。
他们有他们的辉煌, 她有她自己想走的路。
无问辉煌, 只求自由。
艺术家的游戏规则里, 从来没有“成为谁”一说,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就像污蔑作家抄袭、嘲笑影帝不会演戏,以及盲目从众一般损人不利已。
他确实是老了,确实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不过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我们的时代, 落幕了。”
他站在墓碑前, 西装革履。
墓碑上的白衬衫少年仍旧那么年轻。
其实墓碑底下什么都没有。
楚南节的死讯当年传到巴黎的时候,他就赶回了国,只是尸体不知所踪, 据说被抛到了野外就地焚了。
因为那是一场时代瘟疫。
他放弃了继续做化疗,决心静静地等待死亡。
臧浮楚在父亲面前没说什么, 只是冲进了小洋楼, 狠狠地打了郗雾一巴掌,质问她到底对臧曜说了什么。
郗雾挨了一巴掌,没有还手,然后冷冷地做出赶客的姿态。
“他不仅是我父亲!还是你的师父!你的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做?!”
从来优雅端庄的臧浮楚第一次露出这样狼狈的姿态。
郗雾沉沉咽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说,这是师父自己的选择, 我只能选择尊重。”
臧浮楚立刻矢口否认:“我不知道!”
郗雾扯了扯嘴角:“不, 臧前辈,你知道。”
她走近她一步, 添上一句:“你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前辈,师父属于他自己,他不属于任何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生活毕竟不是下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想法走的。”
“你能恪守灰色地带的商业规则,却不能尊重自己父亲的选择,为什么呢?是因为认可那种规则的人数多吗?还是因为单纯地只遵守对自己有利的规则呢?”
“这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臧浮楚嘴巴张了张,却发现压根无从辩驳。气急败坏下只能吼一句:“你简直就是个邪-教!”
郗雾笑了,语气蜕变出让臧浮楚都心慌的沉稳:“你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