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其他女孩子,工资都是直接打在父母卡里的。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在跟厂里同宿舍人起冲突后自己花钱租了一个房子。
三百块钱的一个房子,还能自己做饭,虽然因为这个房子,每次打电话她都要被唠叨一通。
这边都是自建房,住在这里的都是和她一样在附近厂里工作的人,有长期工,也有接散活的小时工,大部分都是夫妻俩或者拖家带口的。
大家来自不同的厂,也可能是同一个厂,或许见过但不熟,或许连见都没有见过。
第一个孩子就是她从这里抱走的。
是一个小男孩,她当时是想抱回家的。
“我妈不是说想要个儿子吗?那我给她抱一个。”付玉霞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还有点理直气壮的,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实际上,她当时把孩子抱走,离开那片地方不到五公里她就回过神来了,看着哭个不停的孩子手足无措,不敢送回去,也不敢再往前走,担心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抓起来。
这时候,她遇到了让她彻底成为一个拐子的人。
“他看出来了孩子是我抱走的,问我孩子是从哪里抱走的,还说如果三天后还没有警察找到我,就让我带着孩子去一个地方找到,把孩子卖给他,他给我钱。”付玉霞道。
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有个人跟她说这些,她就想着那就先这样吧,反正都是要被抓的,如果没被抓,那她就照他说的做。
三天后,她把孩子带了过去,对方没有直接给她钱,而是让她带着孩子跟他一起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付玉霞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孩子像商品被卖掉。
就像以前每次她跟着她妈去赶集的时候,她妈在摊子前面挑挑选选的样子,买衣服要这样挑,买个橘子也要这样挑,买猪肉就更要这样挑了。
然后她就拿到了一笔钱,比她在厂里没日没夜的干,连上个厕所都要被盯着时间的干,干两个月还要多。
她后来又回去过一次,为了把出租房里自己的一些东西带走。
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听了听,发现没有一个人在讨论孩子不见了的事情。
她找到了同村一个女孩子,请对方吃了一顿饭,才从对方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
孩子走丢后那对夫妻确实报了警,可这边连个监控都没有,再加上人员杂乱,要找回孩子太难了,压根就没人想到她身上来。
后来一直找不到那个孩子,那对夫妻也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去了。
临走前,女孩子问她这段时间去哪里了,现在又要去哪里,她随口说了一句:“谈了个男朋友,我要跟他去他那边打工去了。”
对方也没有怀疑,太稀松平常了。
这里的年轻女孩子们,有些可能来了一个月都不到就走了,一问就是和刚谈不久的男朋友走了,结婚去了。
可能有些都还没成年。
当被问到第一个孩子当年被送去的是哪个地方时,付玉霞却茫然了一会儿,摇头,说不出来。
“太久了,不记得了,而且这么多年从我手里送出去的孩子那么多,我去过的地方也太多了,我哪里记得哪个孩子被送去了哪里哦。”
她顶多是能数出来自己去过哪个地方。
或者突然有人提到某个地名,她能接上一句:“这个地方我去过啊。”
最开始那会儿她跟着的那个人买卖孩子还得把孩子给送过去给人挑选,有时候还会碰上买家看了孩子不满意不要的。
后来她上面换了一拨人,不用再带着孩子辗转各地奔波让买家挑选了,直接先把孩子的照片送过去,买家定好了,他们动手,得手了就直接把孩子送到那一个地方去就行。
后来唐韵问她:“为什么要把那个孩子带回你老家?”
“因为他很聪明,很乖,年年能得奖状,是个上学的好料子,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付玉霞道,“我妈可羡慕村里那个小卖部的老头了,因为他养出了一个大学生。”
“其实很多职高毕业的也能上大学。”唐韵道,“他们有专门的升学班。”
“我知道啊。”付玉霞笑,“我们那的职高就有,而且还有奖学金呢,进了升学班,拿到奖学金还能申请学费全免。”
唐韵看着她,后面本来想说的一些话就说不出来了。
付玉霞经手的孩子不少,虽然那些孩子每一个具体被送去了哪里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具体有多少个孩子她是记得的。
她记了账。
有一个小账本,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她拿到了多少钱,这笔钱存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又花了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