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问苏培盛,“一会儿给他做什么吃?”
厨房就三个人,四爷切菜已经不容易了,年家这位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哪干过粗活,颠勺这事就落到了苏培盛身上。
宝春在旁边打下手,将切成丁的鲜笋、香菇,混着青豆都倒了锅里,来个爆炒蔬菜丁。
苏培盛瞧她只放一点油,忍不住提醒,“年姑娘油有的是,不必节省。”
宝春摇了摇头,“病人自然要吃的清淡些,少油少盐。”
第一道菜没控制好火候,炒的有点焦胡,等做醋溜白菜时,宝春想接手来做。
苏培盛哪敢让她磕了烫了,赶紧摆摆手,宝春只得在旁边盯着,特意多倒了些醋提鲜,醋呛的她直咳嗽也不走,落在四爷眼里,简直是对里面躺着的和尚格外关心。
苏培盛感觉主子爷那边的空气冷凝,干巴巴笑,“出家人不重口腹之欲,年姑娘不必太挂心。”
心想您可别再倒醋了,仓央嘉措嗜不嗜酸他不知,我们王爷是要被酸死了。
“这怎么行?”
宝春对待病人还是认真的,身后却忽然传来四爷凉嗖嗖的声音。
“干脆喂他嘴里算了。”
这是嫌她太上心了。
不等反应过来,四爷扭头走了,宝春眨了眨眼,不懂怎么就生气了,她来不就是为了给那人喂饭嘛……
除了给那和尚做的两道菜外,苏培胜额外炒了两道荤菜,毕竟主子爷晌午这顿还没吃呢。
他端着托盘进去了,四爷脸色还是不好看,扫了眼桌上的菜,避开了那两道送给和尚的菜,只吃了另外两道,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浑身萦绕着不快的感觉。
苏培盛觉着主子爷愈发阴晴不定了,之前在年府时,莫名其妙开始有笑模样,现在简直吓死人。
“爷您看看外面的景儿,京里可见不到呢。”
苏培盛以为这么说能分散下四爷的不悦,谁知他看向窗外,脸色更黑了。
宝春正给那和尚喂药。
由于面对面姿势蹩脚,她靠在了床头的架子上,让对方瘦削的身子抵在她肩膀上,从四爷的角度,看到的就是她环抱着他一口口的喂,姿态亲昵,一点没有不耐烦。
晌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身上印出一层绒绒的光亮,画面和谐唯美,四爷却恨不得把人抓回来,狠狠咬上一口。
宝春毫无所觉,专心喂着汤药,心里暗暗为他惋惜。
才华横溢,灵魂向往自由,却被迫戴上了世俗的枷锁。
药喂完了,宝春退出去将门轻轻合上,一直闭着眼的人忽然下了床。
屋里寂静无声,空气里充斥着陈旧的气息,他穿着草鞋,踩着满地的诗稿,绕到了屏风之后。
粗布哗啦一下被掀开了,露出了上面的画像。
这才是她心爱的姑娘。
画像里,雪女捧着一束花,从后面回望着,脸上虽遮着纱布,却眉眼含笑,身上的气质温暖又热烈。
他凝视了一会儿,手指触上那幅画。
宝春再进来时天已经黑了,见他虚弱地靠在床榻上,呆呆望向外面的月亮,视线转了过来,“你不是雪女。”
他形同枯槁,眼睛这一刻却亮的吓人,“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
宝春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明知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再开口时却说了实话,“雪女……在对面的阁楼。”
初闻这个消息,一瞬间陷入了寂静,暖绒的烛火印在他脸上显得更苍白,他掀开了被子,踉跄着下了床。
宝春想伸手扶却被避开了,他执拗地推门而出,草鞋都没顾上穿。
月亮躲进了黑压压的云层里,山顶竟飘起了飞扬的雪花,下的不算密实,落在身上却还是冷的。
仓央嘉措穿过一道道门,枯叶碎石发出破裂声响,出来了才发现外面守着这么多侍卫,都是要带他回京的。
路上遇见了四爷,奇怪他怎么下床了,赶紧跟了上去。
破败的阁楼放着一方冰棺,他一步步向里走着,脚步虚浮。雪女的尸身躺在里面,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良久,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抚了上去,背影像是一碰就碎的镜子。
夜里宝春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闪过仓央嘉措最后的神情,笑的平静却飘忽,还将那串佛珠留在了棺材里。
越想越不安,宝春烦躁地坐了起来,去敲了隔壁胤禛的门。
没想到他也不放心,打算出门找过去。
雪越下越大迷人眼,费了好长时间,他们才顺着脚印登上了最高的塔顶,发现人已经站上了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