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也很无奈。
昨晚和四爷商量好了,今日就启程去川藏边界, 随行的护军粮草早早就备足了, 到了时辰就出发。
谁知天不亮外面就传来消息,要押解进京的那位活佛为情所困,病的奄奄一息。
仓央嘉措这个转世灵童来的蹊跷, 三岁就被选中了,据说只因拿起了上一任圆寂活佛的法器,成了新一任的六世活佛, 藏传佛教的精神领袖, 实则是个无实权的傀儡。
十五岁的他早已生了情丝,被带走属实迫于无奈, 厌烦了青灯古佛守那些规矩,他戴了假发溜下了山。
在一个土黄色酒楼邂逅了雪女,从此对她念念不忘,成了掌心的朱砂痣。两人偷偷约会了一段时日,情到浓时,仓央嘉措说要为她放弃活佛的身份,一同私奔。
一切都像是注定了。
一个皑皑的雪夜,他一时大意将脚印落在了地里,被人追踪发现后捅到了皇上那,皇上勃然大怒,发现所谓的宗教领袖只是个幌子。
却也不能把他杀了。
以宗教顺服藏民、教化百姓是大清一惯的做法,顺治爷时期就开始了,若真杀了他们的精神领袖,紧接着就要滋生叛乱。宫里娘娘们人手一串佛珠,动不动跪佛堂抄经也是这个道理。
不能杀,那便押解回京,为他安个罪名,才好名正言顺选个可心的活佛。
算盘打得稳,不料雪女受不住百姓唾骂羞愤自刎。
仓央嘉措因被软禁并不知情,迟迟见不到她却似心有所感,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吃不喝命悬一线。
听闻这个消息时,年羹尧气得差点背过去。和尚都谈情说爱了,还爱的要死要活?
转念一想,他可不能死,吊着一口气也得抬到京城去,不然雍亲王白跑一趟,就连他也落个协理不当的罪名。外面一堆人等着揪他小辫子呢。
思虑再三,只得找个相似的女子冒充雪女,先稳住那痴情和尚再说。
“他又不是瞎子,换个人会认不出?”
“那和尚爱上的女子是个刀疤脸,为了遮盖,脸上涂满了油彩,你身形与她相似。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声音又如何伪装?”宝春皱眉。
“所以说老天都在帮我啊,”年羹尧一拍大腿,双眼锃锃发亮,“妹子你猜怎么着,那女人不仅貌丑,还是个哑巴!”
无盐加失语都能爱上,这必须是真爱啊。
宝春正愁如何瞒过四爷呢,这下好了,藏服一套,彩珠小辫子编了起来,肤色涂棕再画上油彩,站在镜子前,被年羹尧端详了半晌。
“这回真是咱爹都认不出了。”
尽管如此,宝春还是惴惴的,尤其在膳桌撞见四爷时,心脏跳的像揣了只兔子,好在他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未婚女子不可与外男同食,用这个借口可以先避开,无奈一出声就得露馅,宝春只得坐了下来,拿了根炸脆的果子小口啃着。
她这人吃东西专注,再大的烦恼只要开始吃了,统统抛去九霄云外,面食干巴巴的噎嗓子,宝春大着胆子去够远处的白粥。
四爷余光瞧见了她细长的手指。
纤细的柔夷故意涂黑了,许是匆忙,指甲丹蔻没来得及拭掉,粉粉的花样无比熟悉。
四爷眯了眯眼。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随手一丢,看向了年羹尧,“大人可知此为何人之物?”
桃花簪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击在桌上发出细微脆响,吓得宝春猛地噎住,赶紧顺了口大麦茶。
“慢点吃啊,又没人跟你抢,”年羹尧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背,扭头对四爷笑,“敢问王爷在何处寻得?”
四爷沉默一瞬。
“树下。”
“…唔…是我的……”宝春含着东西讲话囫囵,倒不显得过分奇怪。
桃花簪是林润之送的定情物,实在不能视而不见,趁他不备飞快抽了回来。
四爷掌心忽然空了,心也跟着空了一瞬,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目光凉凉的。
宝春脸都要低进粥碗里去了。
还好东西掉在大树下,若落在了他屋里真是百口莫辩。
太幸运了……
…
跨过金沙江,另一头便是藏区,越往上走空气越凉,人也越喘不上气。仓央嘉措被软禁在最高处,山脚如春,山顶却下雪了。
众人在远处安顿下来,只宝春一人过去了。
这位活佛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宽大的僧袍套在身上,门外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周遭落满灰尘,没什么人打理,进了屋宝春便不再说话,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