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完后,天已黑。
又是一日过去了。
以免局势生变,晚上他们就在茶室中休息。
虽然很累,但无一人能睡着。
江一木和孟渡依偎在一处,睡在同一角落里的还有子炎和白先生。
子炎问出了孟渡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先生,您为何不走?”
白先生反问:“你为何不走?”
子炎:“我是藍州人呀,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家乡有难,我怎能背井离乡的逃逸呢?但先生您不是藍州人,从口音就能听出来。”
白先生笑笑,问:“那你觉得我是哪儿人?”
子炎十分肯定:“白先生,您是京城人。您的口音虽不重,但说话的许多习惯一听就是京城人。”
白先生好奇道:“你从小在藍州城长大,怎么对京城的语言这般熟稔?”
子炎一愣,回道:“曾有位故人,也、也是京城人。”
孟渡一听就知道子炎说的是江岷生,因为江岷生以长庆皇帝的魂魄而活,自然免不了继承一些生活与说话的习惯。
白先生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认了。
子炎:“您还没回答我呢,您为何不走?如果藍州被屠城,那您不就客死他乡了吗?”
白先生:“藍州不会亡,这个朝廷也不会,所以不需要走。”
白先生说这句话的语气平平,但是充满了笃定,叫人听后不仅不会质疑,还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只有看透局势的人,出口才能有这样的底气。
江一木缓缓睁眼,与白先生目光交错。白先生微微一笑,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好似一层薄霜,冰封了时间,将他们带去很多年以前。
白先生:“很多年以前,本朝曾有一位皇帝,他的名字叫辰朔,世人称他为长庆皇帝。”
孟渡看向了江一木,江一木也正望着她,温暖的手掌覆在她手上,与她十指相扣。
“辰朔晚年走偏了道路,但他儿时曾一度亲近佛教。那个时候,辰朔每日都要在京城外的护国寺待上至少半日。辰朔在那认识了两位小和尚,他们一起练功,一起念经,一起吃斋,一起玩耍,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长大以后
,两位小和尚都成为了得道之人,却在他们所选的道上走了分歧。”
“一位忠于时代,一位忠于皇帝。这位忠于时代的和尚,后来继承了护国寺的衣钵,成为名扬四海的印光法师。而这位忠于皇帝的和尚,离开了护国寺,成为淮南月隐寺的净空法师,终其一生为长庆皇帝做事。”
江一木忽然明了,回道:“白先生是忠于时代的人。”
白先生深深的看了江一木一眼,颔首道:“多谢江郎中……之恩。”
白先生想说的是,不杀之恩。江一木淡淡的笑了笑。
角落里的四个人当中,只有子炎蒙在鼓里,但白先生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他也不好再开口打扰,即便一肚子问题,也只好作罢。
屋中静了一会儿,江一木发觉孟渡没睡着,用胳膊肘拱了拱她,问:“你今天发放物资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知州府的蜡梅开了?”
孟渡细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
她心思都在事上,确实没有注意。
“走吧,带你去看看。”
知州府中许多人都睡去了,他们不好在府中观赏,于是悄悄翻至主楼的屋顶。
这里是知州府的至高点,能看见全府的样貌。
也难怪孟渡日间没有注意,知州府的蜡梅颇有讲究,只在内院几处角落与门边种了,不至于泛滥,却叫人眼前一亮。
夜间,嫩黄色的花朵被月光萦绕着,掩去了白日里的张扬明艳,平添了几分静谧的温柔。
江一木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笑道:“还记得我们相识的第一天晚上吗?我在凤仙坊门口等你,那时候是想送你回去的,谁知你声称和凤仙坊借了马,非要自己骑马回去。”
孟渡记起来了这件事,嘿嘿一笑,说道:“其实那是借口,我当时没和凤仙坊借马。”
“你……”江一木一噎,伸手就要弹她脑门,被孟渡先一步捉住了手腕。
孟渡解释道:“你说要送我回老徐那,我要是真的上了你的车,该作何解释?——‘我是来藍州找我表叔玩的,但我不住他家,白天待在藍州最大的青楼,晚上还一个人去住城南最豪华的客栈?’”
江一木双眉一扬,啧道:“也是,这样的混世小魔王,还是带回临江轩严加看管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