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珑又安慰自己,这种迷迷蒙蒙的暧昧,不过是她曾经和金蔚发生过的。它是大溪春日早上的雾气,在天光将现未现时最浓郁也最脆弱,只要太阳跳出地平线,就很快消失无踪。也许在她无聊的备考时光中,还会有李砚砚张砚砚出现。
韩湘灵就是另一种风格的莺莺燕燕,这几天下班后她总开车来丰华镇找严珑“研究”认证问题。她可不怵见到严华,一进门就亲热的喊阿姨好,“或者我喊你姐姐吧?”
严华就是再不想搭理贺玺的女儿,也不想吃辈分上的亏,“贺家和严家以前都在丰华镇时关系不错,连孩子取名都用一个辈分。”严华说贺玺其实和严珑都是“玉”字辈的,真讲究起来,你该喊严珑阿姨,喊我奶奶。三番五次说说笑笑的,严华竟然默认了韩湘灵这个带资进组的,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付钱给你。上一个不晓得是不是卷款跑路了都不知道。”
可韩湘灵非但不要工资,反而总提着严华和严珑爱吃的水果美食上门,今天是肠粉,明天是花生猪脚,第三回又是艇仔粥。严华以前在广东待得久,口味也被那种清而不淡和油而不腻的风格俘虏,渐渐放弃了楠城的甜死人风格。每每想抓住韩湘灵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可这孩子早就鼓起类似她母亲贺玺的圆润卧蚕、深深凹着双眼皮和严珑在那儿说说笑笑。
严珑从小朋友不多,从幼儿园到九年义务教育身边总有个镇霸王砚砚,高中阶段和韩湘灵相处最好。高一开学第一天回家她就很兴奋地告诉姑姑,“小时候你总带我去和她玩儿的韩湘灵,竟然也和我一个班呢。”严华那时就在接送严珑瞄过韩湘灵一眼,发现她就是个短头发高个子的贺玺,心里便升起种莫名不详的预感,于是劝说严珑少和韩湘灵玩儿,理由是“你不要问”。
这种可笑理由也只有在包子性格的侄女那儿能奏效。严珑便几乎很少提起韩湘灵,只是近一年多才和对方热络起来,加上认证的事儿,严珑终于敢对严华说,“湘灵和我是好朋友,也愿意帮忙认证的事。”
也许贺玺那次偶然现身让严华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放松,她就哼哼唧唧地模糊过去,算收回了自己那蛮横的“你不要问”。但危机再次来临——比起教拉花还时不时拿手腕擦擦严珑手背的金蔚,比起动不动掐脖子骂人敲头的王砚砚,韩湘灵简直像独属严珑的人间扳手。
金蔚曾是她的雇员,她说话对方总会忌惮。王砚砚是个眼里只有钱的直女,压根不会掰严珑,倒是她自己得小心被金蔚掰了。不过即便有个被掰弯的微弱可能性,严华估计王砚砚也就是那种谈几年感情再哭着强势地回直结婚、生完大宝生二宝的女孩。
韩湘灵有双能讲话的大眼睛,虽然近视,但遮不住她双眼里溢出的聪慧。严华就最不喜欢这种人,有点子小聪明都写在眼睛里。韩湘灵还会逗严珑开心,偶尔在吃的里夹带一只小毛绒玩具,说是自己夹的。还会指着大相册的图片再打开她的电脑,将里面出现了姓名的人物做成树状关系图,说出哪些已经不在人世,那些人可能有档案留存……
两个女孩坐在咖啡馆的靠窗角落,高脚椅上的两双鞋子偶尔轻微摆动。韩湘灵可能因为脚略大,不小心碰到严珑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此情此景有那么一丁点可爱,严华还是不喜欢韩湘灵的发型,短发还折腾什么纹理烫,整得和大妈似的。不像她家严珑,从小头发都乖乖的、顺顺的、软绵绵趴在头上,稍微吹一下就蓬松慵懒,加个小发夹就能和欣怡比可爱了。
严华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生出自己的女儿,最不遗憾的就是离婚后没为了生女儿再找个男人结婚。她把严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是考虑到哥嫂的大家长心境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七想八想了会儿,严华忽然冒出个念头:不会吧?不会王砚砚和金蔚组队,韩湘灵和严珑会成一对?
想到这,严华搪瓷缸里的枸杞茶都泼到手上。她抽了纸巾擦拭时,韩湘灵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她走到吧台前喊,“严阿姨——”笑得眼睛都越发小,“我先回家啦,我妈妈让我问您好。”
严华听了这话,将纸团重重扔进垃圾桶,“好什么好?”
韩湘灵也不吃惊,依旧笑眯眯的,“我妈说,契姐妹没有隔夜仇。她以前在单位人轻言微,现在能帮上点忙,让我们有事和她通气。阿姨再见,我周末不上班可以来咖啡馆学学冲咖啡吗?”
严华嘴角耷拉,“都是机器,哪里需要学。”她这态度在韩湘灵看来就是默认,女孩笑着挥挥手,临走前眸光落在严珑脸上,刹那间就收敛了所有的聪明劲,有些不舍,又有千言万语。严珑还是傻乎乎的,“湘灵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