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近有空,等你姑姑的老录像机被修好,再看看六姑婆的采访,听听她的录音吧。”贺玺说,“你姑姑爱囤积物品,早些年我让她将老录像带和磁带里的内容转存到硬盘中,她却说自己保存东西很用心,不会坏。”这会儿,东西倒是看起来没坏,却失灵了。
贺玺说听听看看,你们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寻找贺绚的踪迹上,其实王洛英也很有意思,你们还不了解她。
王砚砚和严珑听了同时点头。“贺阿姨,你见过王洛英吗?”严珑问。
“见过。”贺玺笑,回头看了眼严华才压低声音,“她生病那会儿,我还来家里看她。老太太那时有点糊涂,可见了我反而特别清醒,拉着我的手说‘拿不起就放下’。”贺玺似乎回忆着六姑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和清亮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老太太又说自己,‘从来放不下,但是又好像没拿起过,唔抵。’”但是王洛英嘴上说着“唔抵”(不划算),天气好时却总拿出一套很旧很旧的旗袍出来晒,最后那件旗袍也随着她一起长眠。
“放不下贺绚吗?没拿起过什么?”王砚砚急了,要快点知道答案。
贺玺眉眼间溢出淡淡的惆怅,“也许是从来都没说出口的感情吧。”
“倒也说过。”严华循声也走过来,点了根烟后离贺玺远了点,“六姑婆病得稀里糊涂时说得都是广东话,我要是没在南方进修过还真猜不出意思。”严华说就一句,“贺绚,你诓我好苦。”没准儿贺绚骗过王洛英的心呢。严华笑。
“那,王材本呢?怎么吓死的?”王砚砚没放下这个疑问。
“嗐,那年丰华镇水管改造,六姑婆说什么都不让自来水管从院子经过。但是不经过就要扒房子,不通管道就会影响后面好几家邻居的生活。最后当时的镇领导王泯芳就哄六姑婆带她去楠城吃老家口味的云吞面,这才能让工人进院子施工。”严华吐出口烟,“其中一个工人就是当年的告黑状的王材本。”
后事自然是,挖出了一具棺木,“一看就老贵了,金丝楠的你说豪不豪?”严华说当时工人里只有王材本年纪大、有点识见,他对这金丝楠棺木起了贪心,碍于太显眼也太重,搬不走只能暂时作罢。但是棺木里躺着的遗骸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等六姑婆回来,她看了眼院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将所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们没良心,打扰了贺绚清梦。”
“但是,棺木却不能埋回去了,只能给贺绚另找墓地。”贺玺接话,“可六姑婆说她不能埋在自己家里,就得光明正大进烈士陵园,她是为了救人被汉奸打死的。”
“这中间拉拉扯扯又是好几天,一具棺木停院子里,六姑婆王洛英不怕,邻居怕。”严华说她那个哥哥严兴邦十几岁的人,起夜瞄了一眼棺木,却看到旁边站着个人,吓得魂都快没了,“当晚还尿了床。”
“王材本也想来偷金丝楠,竟然说动了别人帮忙,想一起捞个棺木盖先跑,”严华吐出烟,“哪知道他心脏本来有毛病,半夜里被守在棺木旁起身的六姑婆吓到,又听到一句‘衰鬼’平地惊雷,吓得王材本当时就直接硬邦邦躺了下去。”回去被掐人中浇冷水倒是醒过来,但是没两天就死了。
“说是被脏东西吓死的,我看他是因为夜里光线不好,以为棺木里坐起个人被吓破了胆。”严华说就是这么件事,让六姑婆这儿好长时间成为丰华镇的聊斋,“好多人都不敢踏进门,但是我敢啊。”
王砚砚和严珑听了这事,不禁张大嘴,“王洛英也怪有意思的,夜里守着棺木。”
“嗯,当时拉锯嘛,不解决贺绚的身份问题,她就不让人运走遗骸转埋进公墓。她说自己是‘未亡人’,当然要守好。”严华说到这,轻叹一声,“六姑婆说自己没拿起,这不是拿了‘未亡人’的名头?”
“最后也没解决身份认证问题啊。”严珑说。
“是没解决,但镇政府也给出最大诚意,帮六姑婆找了处位置特别好的公墓位置,从那里可以直接俯瞰山下的大溪。”严华又自豪地昂头,“但是,她们的骨灰是我混的,一比一配方,一点都没漏。还是我有年清明节偷回家埋在梅树下的。”
严珑就算现如今再有筋骨,听到严华说细节还是头皮发麻,倒是她女朋友王砚砚也是得道中人,“哎呀!严阿姨,那座空墓留着干什么呢?”
“笨,我以后不是省了笔安家费了么?”严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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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严珑摘了头套去上班时依然没见到父母或者哥哥露面,她告诉王砚砚,也许是家里人当她死了,也许他们还在憋着什么坏水。王砚砚看着她这被自己老妈李勤芳形容为高筋面粉的女朋友,双眼露出担心,“可无论哪种情况……你都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