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镜仰头看她:“我有时候想, 你不那么聪明该有多好。”
他坐直身体, 拉近了与桑枝的距离, 披着的棉被顺势滑落:“三皇子收到白家的证据后,当众与康王对峙,不出半天工夫却被太子的人伪装成上吊的模样,吊死在大殿。”
“后又将三皇子党羽下的一众官员全部斩杀,康王至今还完好无事,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连幕落山庄都不清楚的合作。”
放在桑枝侧腰的手渐渐收紧:“如你所说,京州确实要乱了。”
桑枝弯下腰,平视着他好看的桃花眼,不解道:“你怎么了。”
姜时镜眼瞳微动,然后垂下,长而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桑桑,若有一日,你要离开这里,同我说一声可好。”
回应他的是劈开黑夜的闪电,巨大的雷声震得房屋微颤,灯檠内的烛火与一霎白昼同时熄灭,陷入无尽深渊。
桑枝沉默了很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又被雨水淹没。
“你何时知晓的。”
呼吸声似乎在这一刹变得沉重,姜时镜克制着嗓音道:“刚才。”
房间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
“纪三姑娘应当也是你家乡的人吧,她甚少离开京州,而你又不出蜀地,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加上身份的鸿沟,不可能会有如此深的感情。”
“宫宴才是你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相见。”
桑枝瞧不清少年的神情,视觉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放大了数倍,她清晰地感觉到放在腰侧的手,在不断收紧的过程中,带着颤抖。
遇见纪宜游后,她从未掩饰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习惯,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早。
“只是因为宜游的出现?”
姜时镜摇了下头,慢吞吞道:“咸鱼教以炼蛊控毒物为主,可我刚认识你时,你怕蜈蚣怕蛇怕一切毒物,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会下意识地畏惧。”
“我曾经说过,你聪明又愚蠢,明知道人心复杂不可信,却还一次次地去触碰,见不得藏在阴暗里的肮脏,无视尊卑,无视阶级,偶尔冒出一些不属于这里的话语……”
“咸鱼教圣女的为人,江湖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自认为藏得很好,其实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你……不害怕?”桑枝想后退,后腰却被猛地按住。
少年的嗓音沙哑又低沉:“我认识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为何要害怕。”
他手臂用力将桑枝彻底拉进怀里,坐在腿上,无力感如无法捅破的水球紧紧包裹着心脏,在狭小的心房内越扩越大。
“你不属于这里,我也没资格阻止你回家,但无论如何,别不告而别。”
他将额头抵在少女的肩头,话语里带着祈求:“好不好。”
桑枝伸手抱住他:“好。”
雷电一声大过一声,似要劈开整个天地,积蓄了半个冬季的大雨倾灌而入,院子里承载了纪宜游前半生的大树,在猛烈的雨势冲击下断裂了数根枝干,沾满泥土流向浑浊不堪的池塘。
皇帝安葬后第十二日,礼部公布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丁巳月丙戌日,宜祭祀祈福。
百姓的万民书并没有起到作用,太子为了顺利坐上期盼了十几年的皇位,甚至杀了几十个反对他登基的百姓,以此杀鸡儆猴。
本就躁动不安的百姓被触动逆鳞,反抗的更为激烈,不知谁发起了游街抗议,京州大批量的百姓堵在皇城门口从早坐到晚。
即使兵队威胁也不愿离去。
朝堂分裂成好几拨队伍,有的拥护太子,有的拥护二皇子,有的拥护九皇子,还有以丞相为主明面上谁也不站的。
纪宜游从宫宴失踪后,丞相借口伤心过度,身子不适为由告了长假,将前来探病的人全部拒之门外。
有流言传出,丞相府的哭声从黑夜响到黎明,不少人猜测纪三姑娘定已遭遇不测,连尸体都没有寻回来。
又是几日后,太子妃邀了丞相夫人进宫叙旧,直到傍晚都未见夫人从宫内出来的身影,等候在宫门口的马车也被太监遣返,意思再明确不过。
纪宜游得知消息,担忧得一整晚没睡着,明知这是故意钓她的陷阱,第二日一早仍旧收拾东西离开别院赶回城内。
临走前,桑枝将缝制好的娃娃塞进她手里,嘱咐道:“这个娃娃里我塞了不少蛊虫,全部都是休眠蛊,若是遇到危险,取一滴血,滴在蛊虫上唤醒,然后扔到人身上,蛊虫会自己找办法寄生。”
纪宜游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娃娃扔出去:“蛊,蛊虫?”
桑枝点了点头,扯开娃娃脑袋上的暗扣,取出一只干煸的蛊虫放在手心内道:“休眠蛊喝了你的血,便不会伤害你,它们会让宿主长时间处于困倦疲惫的状态,不会伤到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