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瞳内漾着橘红的火光,在夜色内跳动,如蛊惑心智的鬼魅:“不会,回去吧。”
桑枝一步三回首,跟在身侧背着小包袱的堇青火上添油:“少夫人为何不直接跟少宗主回去,娘亲说了,生米煮成熟饭,谁来了都得叹气。”
桑枝:“……?”
她一时无语凝噎:“你娘亲……还挺开放的。”
预赛结束后的三天是休息时间,进入复赛的弟子更努力练武,淘汰弟子则开启了吃喝玩乐的休闲时光。
咸鱼教虽来了二十七个弟子,但进入复赛的只有八个,大部分弟子都满怀期待地报了小组赛,每个门派需要再额外提交一名领队名额,柳折枝问也不问把桑枝报了上去。
等她知道这件事时,比赛已过了大半,赛程已然进入复赛后的二轮赛。
桑枝从弟子那里得知自己需要带领一群弟子前往另一座山参与小组复活赛,整个都傻了,她憋着怒气,气冲冲地往二楼的观景台走,未戴面纱的脸差到像是去杀人。
二轮复赛还在准备阶段,因而比武场的弟子聊天嬉戏,闹成一团,颇有种运动会的热闹。
她方才转弯上阶梯,迎面撞上恩华寺的主持身袭僧服外披棕色袈裟,歉意地朝她合掌鞠躬:“抱歉,请施主见谅。”
桑枝后退了几步,礼貌的颔首道:“是我没瞧路,与主持无关。”
主持和善地弯着眉眼,笑道:“施主此前可否去过襄州。”
桑枝轻皱了下眉,没隐瞒,道:“去过。”
来往会有人经过,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疑惑道:“主持问这个做什么。”
主持站在台阶上,桑枝仰着头,脖子酸痛,默默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贫僧有位小故人也在襄州,听闻圣女此行住过一段时间知府,可否有见过她。”他慈眉善目道,“名芝,姓武。”
武芝!
桑枝脑海里蓦然浮现武芝临死前瘦弱到如羽毛的身子以及那双褐黑色的瞳内,充斥着对襄州未来的希冀,她用死亡把陷入地狱的襄州拉起来,重新投入阳光的怀抱。
“见过,是个很好的人。”桑枝抿着唇轻笑了下。
主持迈下台阶,与她站在同一块平地上,语速慢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说来可惜,她曾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耍的一手好棍,连大她几届的师兄都比不上。”
“只可惜是女子。”主持无奈地摇了摇头。
桑枝脸色沉了下来:“只因是女子,就不能习武,主持是否太过偏见和武断。”
她不接受任何的性别歧视,无论男女,武芝是女子又如何,刘伍将父子沉溺财宝和女色,践踏百姓生命时,是武芝不顾一切撑起襄州的天,护佑安宁,她不喜欢这种言论。
主持看出面前的少女有所误解,也不恼,盈盈道:“世间各有规矩,恩华寺乃实打实的武僧庙,收女弟子视为破戒。”
他眼尾的弧度淡了少许:“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菩萨佛祖包容万物,贫僧和方丈也不甚在意,但弟子们的父母在意,世间的其他人在意,种种俗念化作因缠住恩华寺,结出的果总有一天要偿还。”
“施主还年轻,人世间的恶语带来的灾难无穷无尽。”
桑枝垂眸沉默片刻,躁动的心渐渐平缓:“抱歉,是我没认清现实。”
主持说得没错,恩华寺不在意性别,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就连男子和女子出家都有和尚尼姑庙之分,更别说,武芝当年是女扮男装混进的恩华寺。
恩华寺收出家男弟子,衔月楼却只收女弟子,若当年武芝去的是衔月楼或许就不会被废武功,失去自保的能力。
主持:“她现在可还安好。”
桑枝轻声道:“她实现了心中的抱负,现下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
主持似乎怔了下,双手合掌道:“善哉善哉。”
桑枝偏头望了一眼比武场:“不叨扰主持,先行一步。”
“好。”主持看着她迈上阶梯的身影,忽道,“看清脚下的路,千万别迈错了,你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桑枝愣住,伸出的脚悬在空中,迟迟放不下去,她转头看向主持,慈善的脸上盛着笑意,阳光笼罩于身,如在袈裟镀了一层金光,朦胧又神圣。
“主持可否知晓什么。”
可他却笑着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一切都是因果缘分。”
桑枝原本是冲着跟柳折枝吵架去的,但在与主持的攀谈中心里的气逐渐消失,归于平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她瞥向另一侧正在剥橘子的柳折枝,直言不讳道:“你先前说回家的路,是不是知道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