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是山神大人发怒带走廖娃,起大雾就是发难的前兆。”
桑枝捕捉到他话语间的重要词汇, 疑惑道:“晴姐姐是谁?”
妇人惊了一瞬,一巴掌拍在罗家娃娃的后脑勺上, 用方言警告道:“想吃棍子呐,还敢讲胡话。”
“哎呀。”罗家娃娃吃痛,单手捂住脑袋, 不甘心道, “是事实, 么是胡话。”
姜时镜轻淡道:“逃跑的新娘。”
妇人见他猜到,无奈地叹气道:“是咧,晴娃子今年才刚过九岁,她母都缝好嫁衣等着祭祀大典送她出嫁,哪知道她突然就不愿意咧。”
“不愿意就算咧,我们也不逼她,结果她非要跑到外头去,说什么要去边疆,给她母吓得呦,关屋子里头都关不住,还是给跑咧。”
妇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皱褶的眼内满是惆怅:“村子里娃娃那么多,哪个不想嫁给山神大人,就她比田里的耕牛还犟,一点讲不听。”
桑枝迷茫地眨了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妇人的口音重到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在讲方言还是官话。
姜时镜将伞柄换了一只手:“多谢,我们会注意,尽量不让山神看到。”
妇人握着扫把拘谨地笑了笑,她知道面前两人听不太懂她的话,没再多说:“你们有不懂的,再问问贺家,他们讲得清楚。”
桑枝眉眼弯弯露出虎牙,道:“多谢,我们走了,告辞。”
雪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大,如鹅毛般飘落而下,桑枝抱着汤婆子掌心始终保持着炽热的温度,她捂了一会冻得冰凉的耳朵。
按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上贺家的方向走,脚底再次被厚重的泥土一层层的越叠越高。
桑枝:“我们今夜若是过夜的话,好像没有地方睡。”
贺家的屋子比其他村民的都要小,应当早已没有空的房屋,他们想要留宿对贺家来说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但她对白北山庙宇里的大祭司充满了疑惑,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蜀地曾有过记载,百年前有人为了稳固权利地位,给寨子里所有人种蛊虫用以控制,且还能操控寨子里无辜的百姓为他做事。
她昨夜将符合目前村落的七种蛊虫全部写了下来,用倒推排除的方法,最终只剩下两种蛊虫暂且符合,是几十年前毒刹教改名后一起被禁止的其中两种烈性蛊。
咸鱼教如今的弟子里早已没有人能够炼制。
中原的鬼市桑枝并不了解,因此也不知道这种蛊虫能不能大肆批量购买,况且烈性蛊的炼制非常复杂,流程麻烦,不是能够烂大街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粗粗加起来起码上百人,光罗家娃娃的小腿里就有十几只蛊虫盘踞。
这种数量没有十年炼不出来。
姜时镜托着少女的后腰,伞面全部倾斜在她的方向,自己的肩头薄薄积了一层雪:“贺家隔壁的房屋是空的,若是得到村长的同意,应该可以暂住一晚。”
桑枝愣住,偏头瞧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你送贺老艾进屋后,我在附近观察了一圈。”他半垂着眼眸看着泥泞的地面。
少女眨了下眼:“哦。”
两人走高跷般艰难地到贺家,村落里的部分人家因位置缘故,会给前院的地面铺上碎石砖,后院则仍保持着泥土饲养家禽。
但贺家位置靠后,没有后院,便只能在前院围出小块院子做空地,因此并未铺碎石。
一旦下雨潮湿,地面便会变得异常难走。
只能勉强在正中间放一块小板子,当作踏板。
桑枝在栅栏边上掰了一根枝干,把鞋底越累越多的泥土全部刮掉,又在木板上蹭了下鞋底,才走到门前敲门。
像是有人在门后等着般,门一瞬被拉开,贺夫人抱着贺柘笑盈盈道:“你们来了。”
她把门拉得更开:“快进来。”
桑枝回头看向姜时镜,他正好在收伞,右侧的肩膀和后背被化雪的水分打湿,红色的衣服变深。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即使是零下的气温也依旧穿得同秋季毫无分别。
握着伞柄的手与雪色不分上下,指骨被冻得泛红。
一直到屋内,桑枝仍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看了很久,屋内燃着炭火,很是温暖。
她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少年,道:“你这样会生冻疮的。”
姜时镜微怔,轻笑道:“你在担心我?”
桑枝垂着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把汤婆子直接放进他的手里:“你的手要拿刀,不适合长冻疮。”
会不好看。
她抿着唇,坐到贺夫人拉开的凳子上,跟贺老艾和贺承平一一打招呼。
贺承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今早起大雾时,我们还寻思着你们应该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