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的话让我呆立在原地,原来他老早就知道我的请求。乌尔纳曾说我是个冷血的野兽,我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她的情景,她十四岁,跟我走在战前柏林繁华的街头,她鄙夷地骂我是纳粹的走狗,她说你的划时代研究完全建立在民众的痛苦之上。
维尔纳,你是个疯子,旷日持久的战争是你理论研究的输液管。
没有战争,你一无是处。承认吧,是战争让你的研究产生价值,政府才会源源不断提供给你技术,资金,支持和杀戮。你在妄图把你的疯狂梦想通过战争变成现实。
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
“乌尔纳现在在英国的维西庄园,那是我的私人宅邸,非常安全。很抱歉,我的人没来得及救出你的父亲和母亲。请节哀,教授。”
虽然六个月未收到家书的现实已经让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突如其来丧失双亲的痛苦仍旧让我难以招架。我颓然问他,“我想不出你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会仅仅是为了传递一个噩耗。”
“弥补一个错误,维尔纳,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罗伯特扔掉手里的烟蒂,转身离开。
“如果不是生不逢时,你会是我最亲爱的朋友,罗伯特·肖伯纳上校!下次见面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听你谈谈神秘的黑洞原理。超时空涡旋,超新星爆炸和广袤瑰丽的宇宙。”
他瘦削的背影渐渐拉伸成一个黑色的点,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拐角的枪声响起,我以为置身在埃德蒙出演的一幕荒诞的戏剧里。直到鲜红的血从白色毛衣里渗出来,沾了满手满脸,我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枪。我的痛觉非常迟钝,有时候这是一件好事。它支撑着我踉踉跄跄跑回旅馆房间。
“埃德蒙,快开门!收拾行李,我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里不安全。”
没有人回答。
屏息走过逼仄寂静的楼梯间,我一把推开门,穿黑色风衣的维克多坐在桌子对面缓缓吹着手枪上的余烟。
“很遗憾地通知你,恐怕你回不去了,教授。”
埃德蒙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朝我走来,他优雅地脱下白色手套,在我面前蹲下来,语气温柔的好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兽,他满怀愧疚地按住我鲜血淋漓的伤口,
“对不起,维尔纳,上面说一定要确保你的生命安全。所以维克多瞄准了左肩。我希望不会太疼。”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报告会上我按照波尔的指示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美国那边不可能确定我的研究是否有了新的进展。波尔临行前提醒我说,苏黎世会议上肯定会有军方的人员刺探消息,如果我多讲一句话暗示德国方面有核弹研究进展的情况,将会立马被枪杀。
“你提到了黑洞理论,巴赫教授。就在刚刚。”
埃德蒙拿出一封陈旧的信件。伯克利分校的邮戳鲜红地刺目。黑洞理论,爆炸,替代的苯元素,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罗伯特说,他来是为了弥补一个错误。一个可怕的错误。
“一旦德国研制出原子弹,战争的局势就会立刻发生扭转。”
他亲自下达的开枪指令。
第8章 维西庄园囚禁
我不习惯英格兰甜的发腻的下午茶和仿若没有尽头的铅灰色天空。维克多开着敞篷的黑色老爷车把我送到约克郡维西庄园的铁闸门前就迫不及待离开,仿佛甩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我对埃德蒙说,我觉得维克多不喜欢我。
埃德蒙蹲下来,在我胸口包扎白色绷带地方绑了一只漂亮的蝴蝶结,“在他没有开枪崩掉你的脑袋之前,就说明他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你会演戏,会当间谍,还会治病救人,埃德蒙,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要爱上你了。”
我拄着拐杖慢慢走在维西庄园绿油油的草地上,埃德蒙告诉我,我对于美国军方仍旧是个巨大的威胁。他们要确保我不会再为德国服务,并且套出我们的量子研究到了哪一步。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德国率先制造出核武器。
“这个工作由谁来完成?”我问埃德蒙,“由你吗?还是乌尔纳?”
“上校说,请您心怀期待。”埃德蒙搀扶着我坐到喷泉边的长椅上,“相信很快你就能见到乌尔纳小姐了,她前不久受罗伯特上校之邀去纽约看望他病重的祖父。你可能还不知道,奥森老爷子也有一半犹太血统,乌尔纳小姐的到访会给他莫大的安慰。”
“我知道,他在信里提到过。”
“哦,那些信。”埃德蒙眯起眼睛,他忽然抱住我的左肩,语气有些难过,“维尔纳,我看不透你,有时候我觉得你该恨我,但你总是这么温和。或者冷漠。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