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把头埋进臂弯，希望自己能哭出来。
第10章 小男孩
“1945年7月16日，请记住这个伟大的日子。人类历史上首枚原子弹在美国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沙漠上爆炸。让我们向这群优秀的科学家们致敬！”
“据说这次试爆成功受到您黑洞理论的启发，全世界都对此欢欣鼓舞，他们认为这将极大加速二战结束的进程。”
“肖伯纳上校，请问您怎样看待业界对原zi弹研发反对的声音？更有专家预言您战后或许无法承担爆炸留下的心理创伤，作为这次研发的负责人，您是否做过这方面的心理建设？”
我关掉收音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两个星期以来我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房间静静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辛西亚踏着高跟鞋走进来，端给我一杯咖啡。她双腿交叠坐在我的床头，左手夹了一支烟，“你听到消息了吗？德意志失去了领空权，以柏林为中心的所有城市上空遭到法军的连夜空袭。汉堡沦为一片火海。”
我闭上眼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那是两天前的新闻了。你错过了广播。”
“我想不通为什么轰炸中心指向汉堡？”辛西亚抖了抖烟灰，偏过头看着我。
“那里有大量没有开发的苯元素矿藏。罗伯特下令炸毁了德意志的所有储矿据点。现在德国在原子弹研发上没有一丝希望了。”我有气无力地把被子拉到头顶，伤口已经彻底痊愈，但胸口的位置还是隐隐作痛，我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
“哦，我很抱歉，维尔纳。”她捧着我的脸，带着担忧的神色。“我不希望你把所有错误都归在自己身上。错的是政治，不是你。”
“我以为这是好事。”我披上外套下翻身下床，语气轻快地对辛西亚说，“现在我不再是威胁了。罗伯特他想要信任我，所以你看，他让德国再也挖不出一克拉的铀和苯，这是他对我说‘嘿，维尔纳，现在我相信你不会背叛了，因为你没办法背叛了’的方式，非常罗伯特。”
我只是希望他能在每次转身离开之前稍微提醒我一下，哪怕就他妈的假惺惺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错。或者在布利克广场告别的时候说一句小心些。我知道这改变不了任何事，结果一样是胸口的枪伤疼了半个月，背叛祖国的愧疚和自责深深折磨了我数日。但至少说明他在乎我！可他永远该死的什么都不说，他只做，在柏林是这样，苏黎世是这样，伦敦也是这样。
“嘿，冷静！维尔纳，你情绪太激动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并且正在朝辛西亚大呼小叫。
“你是怎么做到的？，辛西亚，我是说，看着他跟乌尔纳在一起，或者是跟我和平地共处一室。我有时候恨他，恨一切即将得到他或者得到过他的人。我甚至厌恶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深呼一口气，我发现自己身体又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知道吗？有时候他真是个混蛋。”她仰头吸了一口烟，仿佛陷入了回忆。“但我仍旧爱他。他现在做的事太复杂了，我试着去理解，但总觉得无法走近他。可能是因为我连最基本的量子结构都看不懂。”辛西亚俯身给了我一个吻，“但是你可以。你跟我们任何人都不同，你可能是唯一能够理解他，并且走进他世界的人。他在保护你，维尔纳，你只要知道这一点。”
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在我的房间转了个圈，“你有用药吗？刚刚你吓到我了。”
“我讨厌利培酮，它总让我情绪低落。”
她看了我片刻，左手碾灭香烟，呼了一口气，“喝点咖啡吧，它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我端起清咖啡，杯垫下面赫然压着一张折叠规整的白色纸片，沾着一点醒目的褐色咖啡渍。纸片最开头用昂贵的派克墨水写着两个简单的英文单词，Little Boy。
我拿起笔，在辛西亚的注视下飞快写下一行字——
“使用枪式，将一块低于临界质量的苯-235以炸药射向三个同样处于低临界的环形苯-235，造成整块超临界质量的铀，引发核子连锁反应。
——致敬爱的波尔教授”
她弯腰亲了亲我的侧脸，脚步轻快地端走托盘。我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可以拒绝我的爱，但无法拒绝对这个世界的爱。那是1945年的夏末，小男孩计划刚刚启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迎来它辉煌而代价惨重的胜利。
第11章 小男孩
维克多开着一辆奔驰牌的军用组装车停在阿拉莫戈多机场门口，那时的奔驰远没有现在这么价格高昂，连街边废弃的老式摩托车都是这个牌子。维克多戴着黑色墨镜摇下车窗冲我比划了一个上车的手势。后座的波尔则上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金色的头发长了许多，皮肤被沙漠的风沙磨得泛红，铂金镜片后的眼睛显出更深邃的海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