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嗤笑过那个人的愚蠢,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虚弱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时机,他也不可能独占怀中的人。
可是当触及到少年眼底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恐惧时,顾承执才明白那个与他际遇不同,却在许多方面完全一致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个愚不可及的选择。
如果身体里的鬼性压倒人性,纵使他能一直拥有强大的阴气,可根植在厉鬼本能里的喜怒无常和暴戾阴冷,会随着他力量的增强而蚕食他的理智,最后他只能变得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为阳气吸引的鬼,而不再是一个被纪轻冉恋慕,有能力和理智保护心爱之人的“人”。
只会被本能吸引的鬼,无论模仿得多么像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拥有正常人的思维和理性。而那样的他如果选择留在纪轻冉身边,只会做出越来越伤害眼前人的事情。
所以这一世的他,为了更长久地呆在纪轻冉身边,早在选择与少年一起踏入校园的时候,就已经舍弃了从鬼王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是何等愚蠢的做法,简直无异于将亲手给自己束上一条锁链,还将锁链交到少年的手上。
顾承执的眼眸猩红而冰冷,男人只感觉一股灼烧的火焰仿佛从魂晶烧上他的喉咙,魂体中暴虐的阴气蠢蠢欲动着,几乎抑制不住将眼前人撕成碎片的欲望。
比起痛恨这一世的他的愚蠢,顾承执闭上眼,男人发现自己最痛恨的,竟然是一一
为什么这一世的他可以拥有这么肆意妄为的自信?
因为没有品尝过心爱之人的憎恨和冷漠,因为没有经历过被所有人背叛的绝望和冰冷,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笃定纪轻冉对自己的爱意,并且对这世间的所有苦难都抱有轻蔑乃至忽视的态度。
而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一一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幸运?”
幸运地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得到被心爱之人温柔软语,坚定誓言哄骗的经历,而他这个真正与纪轻冉经历了前一世种种冷漠对待,乃至魂体即将消亡时也没有奢望过能得到哪怕是少年哄骗爱意的人,却要在母亲的遗物手镯中,日日夜夜看着这一对爱侣情深蜜意,看着没有付出过任何代价的“顾承执”,得到本应该属于他拥有的—切?
掺杂着可怕妒火的质问话语低沉而平静,男人猩红的瞳眸冰冷得让纪轻冉仿佛回到了篮球馆里被顾承执要杀死的那一刻。
在这样掺杂着浓厚杀意的阴气逼压下,纪轻冉只觉得身体像被极为可怕的重物压着,已经连思考顾承执话语中那个“他”指的是谁的余力都没有了。
“瞄!”
脚下的顾安安爆发出极为凄厉的一声叫声。
顾承执后退了一步,男人眼中猩红而冰冷的杀意下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的问话都不过是纪轻冉的幻觉。
“我们走吧。”
男人苍白英俊的面孔恢复成毫无血色的淡漠,顾承执向着纪轻冉伸出了手,男人手臂的线条流畅而利落,没有给少年丝毫犹豫的空间,顾承执如同烙铁般的手掌拉住少年的手,就以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纪轻冉出了门。走出门前的时候,顾承执顿下了脚步,男人的语气变成仿佛高高在上的低沉而冰冷。
“这个时候你应该吻我。”
顾承执微微低下头,男人的脸颊靠得纪轻冉极近,纪轻冉几乎能看到顾承执浓密的长睫遮着漆黑得没有丝毫波澜的眼。
纪轻冉还没有从刚刚顾承执的冰冷杀气中回过神来,此时面对男人喜怒无常的这番话,根本不敢有丝毫其它想法。感觉到顾承执的气压微微一低,他就惊慌着抱住男人的腰身,下意识地抬头碰上男人的嘴唇。
这个吻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吻。
纪轻冉的力道僵硬得就像一台执行命令的机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还微微碰到了顾承执的唇上。
所幸的是,顾承执并没有对他这个僵硬的吻表露出太多异议。
顾承执垂眸,睫毛扫落下的一片阴影平静而幽深。
先前的低气压仿佛只是纪轻冉的一种错觉,顾承执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出门前要吻我一次,这是规定,记住了吗?”
纪轻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一条钢丝索上。在恢复了前一世记忆的顾承执面前,他做出的哪怕一个细微至极的举动,都可能带来生杀之险。
而看着纪轻冉点头,顾承执的指腹微微碰了碰少年的耳垂,男人恍若无意地说道。
“为什么你的耳朵不红?”
纪轻冉茫然地望向顾承执,顾承执俯下身子,拉近与少年的距离,男人的嗓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纪轻冉头皮发麻的危险感觉。